萦归抬起泪眼,坚定地说道。
“君主,奴妾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点假话,愿受千刀万剐之刑。
骊戎自知国小势弱,根本无法与晋国抗衡,送我们来和亲,便是最大的诚意。
我们姐妹远离家乡,身如浮萍,只想在这晋国平静度日便已足够。
多年来,我们在这晋宫中一直小心翼翼,只求能有一方余生栖居之地。
我们都在晋国举目无亲,深知唯有依靠陛下的仁慈,才能得以善终。
若陛下仍旧心存疑虑,可以派人时刻监视我们姐妹的一举一动。
我们愿以实际行动证明自己对君主的确忠心不二,至死不渝。”
诡诸沉思片刻,心中的怒火渐渐平息。
“若你们所言不虚,寡人自会认真考量。但日后你们若有任何不轨之举,寡人定不轻饶。”
萦归和怀乐连连叩首谢恩,目光和表情中充满感激的说道。
“多谢君主,君主愿意相信我们,我们定当感恩戴德,以后更加尽心尽力侍奉君主。”
但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晋国的大臣们在听闻了这个消息后,纷纷上书诡诸,要求处死萦归姐妹二人,以保国家安宁。
诡诸一向自诩为是晋国至高无上的绝对权威,自然接受不了被群臣随意左右自己的决定。
一时间,朝堂上的气氛日复一日的紧张起来,双方长期各执一词,争执不下。
终于有一天,诡诸在朝堂上拍案而起,勃然大怒。
“大胆,你们是都想造反了么?寡人做出的决定,岂容你们这群臣子随意质疑!”
群臣互相对视,面面相觑,但依旧心中仍存有顾虑,不肯轻易妥协。
最终,还是常年征战沙场,对任何人事物都无所畏惧的里克鼓起勇气出头说道。
“君主,我们也皆是为了国家的安稳着想,还望君主三思。”
诡诸冷哼一声:“寡人心意已决,无需多言!”
群臣依旧不肯罢休,纷纷跪地,齐声高呼:“陛下,请收回成命!”
诡诸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顿时恼怒不已。
但他又担心如果强行不顾群臣的进谏,极有可能会影响到自己的君位稳固。
沉思片刻后,诡诸突然心生一计,他灵机一动的说道。
“既然此事迟迟难以定夺,那不如便找个卜官测算,看看到底是吉是凶。
若为吉兆,尔等便不得再阻拦,若为凶兆,寡人自当重新考虑。”
群臣低声商定片刻,也觉得确实可以借占卜所得的“天意”来规劝国君,这倒是个不错的办法。
于是,为了彻底堵住群臣的悠悠众口,诡诸当场下令,找来了卜官郭偃,为骊戎之女是否可留一事重新测定吉凶。
郭偃是个比史苏更加年轻的卜官,却在近几年里成为了晋宫卜官中最为杰出的后起之秀。
在一间幽静的宫殿内,香炉中香烟袅袅升起,氛围庄重而神秘。
郭偃净手洁面后,恭敬地在案几前坐下,开始了卜算的一系列准备。
他先是取出龟甲,用烛火轻轻烘烤,口中念念有词,那低沉而神秘的咒语在殿内回荡。
随着温度的升高,龟甲上渐渐出现细微的裂纹。
郭偃眯起眼睛,仔细观察着这些裂纹的走向和形状,神色愈发凝重。
他时而眉头紧锁,时而轻轻摇头,似乎从这些裂纹中解读出了极为复杂的信息。
接着,他又取出蓍草,双手熟练地摆弄着。
蓍草在他手中不断变换着排列组合,每一次的变动,都伴随着他专注的目光和轻微的呢喃。
诡诸在一旁屏息以待,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打扰了郭偃的测算。
周围的空气也仿佛凝固了一般,整个大殿的氛围充满了紧张和压抑。
良久,卜官终于停下手中的动作,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的额头上此时已布满细密的汗珠,脸色略显疲惫。
“君主,卦象已成,但颇为隐晦难测。”郭偃缓缓说道。
诡诸急切地问道:“究竟如何?快说!”
郭偃定了定神,开始指着龟甲和蓍草的表象一点点的依次解读道。
“这龟甲之纹,错综复杂,初看似有祥瑞之兆,然深入探究,却暗藏玄机。
恕臣直言,这个卦象,恐怕堪称不吉,依臣所见,可用一言以蔽之。
专之渝,攘公之羭,一薰一莸,十年尚犹有臭。”
“这卜词是什么意思?”诡诸似懂非懂的问道。
“这句话,解释起来便是专宠的结果,必然会导致变乱。
而且,这两个女子,将会夺去您的肥羊,也便是您的君位。
所谓一薰一莸,就是一香一臭,也就是一正一邪。
若是您让邪气上升了,那么,十年之内都不一定能消除得了恶果。
简而言之,这个卦象就是寓意着人心有变,美恶倒置,十年不宁。”
诡诸越听越气,忍不住又指着还没被解读的蓍草问道。
“那这堆乱七八糟的蓍草呢?你从这里面又看出来了什么?”
郭偃沉吟了片刻,小心谨慎的解读道。
“蓍草所现之象,亦如乱麻,其中曲折,难以言明。
此卦乃为观卦的第二爻,爻辞为六二:窥观,利女贞。
窥观的含义是,从门缝里偷看,侧面观察,暗中打听和了解。
本爻的意思是,只要能暗中窥探观察,像女子那样守正顺从大人,便会有利。
自古以来,女人受教育有限,又长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进。
当她们对外界存在好奇心时,便只能从门缝里偷看,看到的难免有局限和偏差。
因此,当女子从门缝里看人时,证明她在坚守妇道,守在家里,这是有利的。
但是,从门缝里偷窥存在局限,又警醒了我们在看待问题时,不可有失偏颇。
因此,占筮的结果乍一看应是吉卦,但细细品读后,却也并非真正的完满。”
诡诸听得有些云里雾里,但隐约还是听到了“有利”“大吉”等字眼,顿觉心头一喜。
“既然占筮的结果是吉卦,那就以占筮的结果为准吧!”
郭偃急忙跪伏在地,叩首反对道:“君主不可!”
“问卜的规矩,若是龟甲和蓍草卜卦相冲突,应遵从龟甲。
只因蓍草生命短暂,无法长久存放,而龟甲可存千万年之久,不损不灭。
且龟卜是象,筮卜为数,显而易见,数短而象长。
因此,问卜之人都普遍认为占筮的结果不够准确,龟甲之象要更加灵验得多。
历代君主在卜算之时,也一般都会优先遵从龟甲之象,还望君主以龟甲结果为准。”
诡诸一脸不悦的呵斥道:“寡人坐拥至尊之位,说要遵从占筮,你竟胆敢反驳?”
郭偃闻言,心头不禁猛然一跳,但他依然继续执着的坚持道。
“君主若执意要遵从占筮的结果,臣自然不敢不从。
只是,还请君主听臣一言,依臣之见,两位女公子应该绝非普通女子。”
她们初时或许能够带来表面的和平与安稳,然长远观之,恐是为他人做嫁衣。
诡诸听完郭偃的话,心中却仍然不置可否,对留下萦归和怀乐的想法依旧坚定不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