虢国公主的刁毒霸道,京城皆知。
别说其他贵女,就是亲王宰相也怕她。
民间传言,皇帝有一大一小两个宝。大的是元妃,小的就是虢国公主。
而元妃最喜爱的侄女、西宁郡主李锦绣,是极少数不惧虢国公主的人之一。
李锦绣七岁进宫陪伴姑姑元妃,至今已经十三年。
她甚至抱过、带过虢国公主,两人算是一起在宫中长大。
因为当今皇帝子女几乎很小就全部夭折,在深宫长大的李锦绣,完全被皇帝视同己出。
所以,她虽然不是内族(宗室),还是个汉人,却能被封为郡主。
成为唯一的汉人郡主,竟比女真郡主更加尊贵。
李锦绣很少回家,一年也就出宫回家住几次,加起来不会超过一个月。
绝大多数时间,她都在宫中伴驾。
今日,李锦绣刚好回家小住。
国舅府素心阁中,双十年华的李锦绣,宫裙宫髻宫样妆,正临水而坐,手持一卷《资治通鉴》,看的十分入迷。
她清颜如画,气质清贵,优雅闲适,神情散朗,犹如神女仙妃,令人亲而难犯。
尤其是一双清澈娴静的秋眸,星光点点,灵韵幽邃。
加上难以掩饰的书卷气,很有几分林中高士的风范。
“司马温公说的真是好啊,‘菟丝有丝之名而不可织,燕麦有麦之名而不可食’,世上有名无实之事,有名无实之人,岂非此耶?”
女郎击节赞叹,若有所思。
京中人尽皆知,国舅府第二代,阴盛阳衰。
郎君们都很平庸,没有出色人物。
可四位嫡系女郎,不管美名丑名,却都声名在外。
大娘子爱文,二娘子爱武,三娘子爱笑,四娘子爱道。
也就是所谓的文娘子、武娘子、疯娘子、痴娘子。
这位爱文的大娘子,也被称为中都第一女才子。她的才可不仅仅是诗词文章,更是治国理政之才。
“唉……”李锦绣掩卷长叹,神色遗憾。
“若能化身男儿,治理一郡,便此生无憾了。可惜啊,可惜。”
“哈哈哈哈!”忽然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有点癫狂的响起。
“大姐又发痴叹,恨自己女儿身了!还治理一郡……哈哈哈!”
李锦绣转头一看,只见垂花门前,摇晃着一个花枝乱颤的藕裙少女。
年方二八,一张欺霜赛雪的银盆圆脸,正笑的大眼弯弯,酒窝深深。
她笑的很好看,却也十分恣意,一排亮晶晶的牙齿,居然露出来八颗!
这就很可恶了啊。
“三妹!”李锦绣蛾眉一蹙,粉面含霜,训斥道:“跟你说了多少次,女子笑不露齿。”
“你却总也不听,这番癫狂丑态,真是大煞风景。明明一个如花似玉的好女子,偏要像个疯娘子。”
“哼,疯娘子,这外号很好听么?”
这个‘嘤嘤狂笑’的三妹,自然就是人称疯娘子的李三娘子,李锦衣。
“这有什么!”李锦衣笑嘻嘻的上前,“反正姑姑、父君、叔父都信那那世外高人的话,说什么李氏女不可嫁。”
“俺们既然不能嫁,还不如恣意行事,逍遥一生,岂不快乐?何必要端着守着?”
“大姐你说是不是?哈哈哈!”
她一屁股坐在大姐对面,直接脱下绣花鞋,露出一双秀足。
此女放荡形骸,以嵇氏自居,不但爱笑,还爱脱鞋,喝酒。
十分放肆。
李锦绣十分不悦,看着三妹的脚,皱眉掩鼻,“又脱鞋!连女真女子都不如了!快收起来!”
李锦衣笑容一停,愕然道:“你嫌俺脚臭?可是一点也不臭啊!要不你闻闻?哪里臭了?装什么装?哈哈哈!”
李锦绣很是无奈,只能摇头不语,一副恨其不争的神色。
李锦衣没心没肺的嘻嘻笑道:
“大姐,俺来猜猜你心里的话?嗯,一定是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
“大姐啊,你妹妹哪里不知道你一片好心?可从善如登,从恶如崩,妹妹性子懒散,做不到啊。哈哈哈!”
说完,又忍不住纵声大笑,旁若无人一般。
可怜李锦绣堂堂郡主,居然在家里镇不住这个魔头一般不服管教的妹妹。
“你真是疯了,疯了。”李锦绣懒得再劝妹妹,免得此人再搅乱自己的心境。
夏虫不可语冰!
她换了话题,直接赶人道:“你不是很喜欢破案么?你不帮着大理寺的大哥断案玩耍,跑到俺的素心阁作甚?”
李锦衣眼见大姐要赶人,撇撇嘴道:“哟,大姐是郡主啊,小女子一介草民,却是不理俺了,嘻嘻!”
“破案?一直破不了案子!没意思了。大姐想知道那个案子么?”
李锦绣不上当,不理不睬,只是低头看书。
什么破案?她不就是玩耍!一个女孩子,不务正业,动不动就跑大理寺,像什么样子?
李锦衣见撩拨不动李锦绣,就站起来走到水边,卷起下裳,露出两截莲藕般的小腿。
她直接坐在石头上,将两条小腿浸泡在水中,踢踏着清波。
丽人照水,十分动人。
这丽人戏弄池水,口中高声道:
“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
“哈哈哈!有鱼啃俺脚!啃俺脚啊,讨厌!痒死俺了,哈哈哈!痛快!”
忽然,一个清稚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三姐以脚喂鱼儿,跣足露腿,不受物累,我心逍遥,那是天地自然万物和谐之真味啊,小妹以为大善,福生无量寿佛!”
李锦衣抬头一看,只见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冠,道袍芒鞋,手持拂尘,正一脸微笑的看着自己。
这女冠瓜子脸,本是一只俏生生、粉嘟嘟的小娘子,却偏偏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既像一位世外高人的高徒,又像一个装摇撞骗的小神棍。
正是爱道的李四娘子李锦瑟,因为对道法十分痴迷,人称痴娘子。
“小道长哪里出家?师承何人啊?哈哈哈!”李锦衣看到小妹,再次大笑。
李锦瑟拂尘一扫,清声说道:
“贫道真明,既真且明,大真大明,天真玄明……道藏三千卷,俱在真明心。”
“居士,贫道师承萧真人……”
“好了好了!”李锦衣赶紧打断四妹的话,“小道长不必再说了,俺知道你是萧道冲的弟子,还是记名的。哈哈哈!”
李锦瑟黑宝石般的眼睛一凝,正色道:“居士何故发笑?记名便是记心,便是道缘广大……”
李锦衣赶紧捂起耳朵,“小道长言之有理,锦衣受教了。”
这魔头在府中我行我素,似乎百无禁忌。可是一遇到痴心向道的‘真明道长’,她自己也头大如斗。
案上看书的大姐李锦绣,不禁长叹一声,苦笑道:
“为何我李氏四姐妹,就有三位不正常?”
“老二不爱红装爱武装,苦练武艺,一心为将。立志巾帼不逊须眉。”
“老三呢?狂放不羁,大笑成性,疯疯癫癫,尽喜欢猎奇探案。”
“老四呢?小小年纪就什么道法自然,痴迷丹术,像个小神棍,装摇撞骗。”
李锦衣听了这话,立刻反驳道:
“大姐,合着咱们四姐妹,就是你一人正常?真是乌鸦嫌猪黑啊。哈哈哈!”
“你自己就正常了?”
“你一个女子,整天羡慕男儿身,希望做官理政,做个名臣良相,还最敬佩诸葛武侯,你才是最不正常的那个!不愧是大姐!”
“就连你爱读的书,也是《汉书》、《资治通鉴》、《贞观政要》、《商君书》之类!”
“天下有几个女子,爱看这些书?嗯?”
“大姐,你真是不照镜子不自知啊!哈哈哈哈!”
李锦衣的笑声,就像一条鞭子,抽到李锦绣身上。
她这才明白,原来最不正常的,恰恰就是自己这个大姐!
她猛然想起那句话的前半句话:“李氏女不可嫁……”
难道,就是因为自己四姐妹都不正常,所以那所谓的高人,才会留下这句话?
正在李锦绣思索间,忽然管事李忠进来禀报道:
“启禀大娘子,新连宗的九郎君李桓,想求见大娘子!”
“李桓?”李锦绣立刻想起,父君新连宗了一个少年。
据说是个少年英才,还救过二妹。
“请九弟进来!”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