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门深似海。
李氏的国舅府,就恰如其分的印证了这句话。
国舅府的规格,不但等同于王府,而且占地百亩,比在京的王府更大。
七进的大院子,一进一重天。
精美华丽之处,匠心独运之所,比比皆是,目不暇接。
亭台楼阁之间奴婢如云,往来如梭。
池台馆舍之中轻歌曼舞,丝竹悠扬。
好一处世上豪华地,人间富贵天。
若是那些贪慕富贵的人来到这里,平生意气必然冰消雪融。
……
承恩殿,怡悦阁。
这里是大金国舅、宣徽使、康乐侯李仁惠的书堂,也是国舅府的核心之地。
没错,就是用殿阁命名。
异姓大臣的府邸建筑,能用殿阁来命名的,整个大金只有国舅府。
独此一家而已。
怡悦阁中的花厅里,两个头戴蹋鸱巾、腰围玉带的锦衣男子,正坐在绣榻上闲聊。
坐在上首位置的男子,年约四旬,相貌清正,眉目疏朗有致,看上去雅量高致、气度俨然。
坐在下首的男子年纪稍小,但同样卖相极好。
对他们不熟悉的人,很难将他们的相貌风度,和贪财好利、不学无术、骄纵跋扈联系起来。
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是温良如玉的儒雅君子。谁能想到两人是强盗头子出身?
这两人,正是李元妃的两个兄长,李氏外戚的核心人物:李仁惠和李仁愿。
一个是宣徽使,一个是少府监,都是皇帝宠信的心腹重臣。
李仁愿放下手中的一封信,说道:
“锦书侄女说,这李桓不但也是陇西李氏,还文武双才,小小年纪就有英雄之姿,足可连宗,以壮俺家声势。”
“小弟以为,可。”
李仁惠点头微笑:“这也是俺找你商量的意思。锦书信中说的很清楚,那李桓不但是同族,还救了锦书一命。”
“此子精通武艺,难得还有诗才,鹤鸣先生都赞不绝口。”
“他还剿杀了为祸关中多年的黑枭贼,如今已经名满长安了。”
“这种人才,的确值得连宗。妹妹想必也是同意的。”
李仁愿道:“那就连宗吧。只要他主动以晚辈之礼前来拜见,就认了这门血亲。”
“但他如果不来,俺家也不能主动去招揽他。”
李仁惠露出一丝忧色,神色凝重的说道:
“俺家子弟多不成器,后继无人啊。若是没有族中俊才帮衬,将来不知何去何从。”
“妹妹虽贵为元妃,有皇后之实,可终究没有皇后之名。陛下又没有皇子,如今更是龙体欠安,万一真有那一天……又该如何应对?”
“这些年,我等可是得罪了很多女真贵人,那些人暗地里怕是盼着俺家被满门抄斩。”
“为今之计,只有趁着权势在手,招揽俊才,暗自蓄力,以防万一。”
“兄长言之有理!”李仁愿深以为然,“靠着妹妹,俺们享受了这么多年的荣华富贵,再也回不去了。”
“就算回去混江湖,也不可得啊。”
“俺家如今没有退路,要么荣华富贵,要么粉身碎骨。”
“可恨那些女真权贵,居然执意不认俺们陇西李氏的出身门第,害的妹妹不能封后。”
李仁惠冷笑:“他们不认,俺们就不是了?哼,他们是看妹妹的儿子夭折了。若是太子还在,他们谁敢否认俺家的门第?”
“若非为了妹妹封后,俺陇西李氏的身份,又何须他们承认?”
“当务之急,还是要请最好的医师入宫调治,尽快让妹妹怀孕。妹妹若能再生一个皇子,让陛下和大金后继有人,那俺李家就稳如泰山了。”
李仁愿叹息一声,“谈何容易啊。那些名医,多是名不副实的无能庸医。再说,妹妹如今三十有二,怀孕也一年比一年更难。”
“就算找到这等名医,妹妹再次怀孕,也难保不生一个公主。”
李仁惠摇头:“能生就成!就算生一个公主,下一次就能生一个皇子!”
“依陛下对妹妹的宠爱,只要她生下皇子,那就必然是太子!”
“到时,就算陛下龙驭宾天,妹妹也是皇太后,扶幼主垂帘听政,大金就是俺们说了算。”
“真有那一天,俺们就能设下一计,将宗室和女真大族全部杀光,重用汉人汉将,大金就不是女真人的大金了。”
这番话,当然只有兄弟二人之间说起。就算对子女,李仁惠也不会吐露一个字。
李仁惠心中有一句话,更是连亲弟弟都没有说过。
他想当杨坚!
篡金复唐!
这个计划最重要的一环,是妹妹再生一个皇子。
没有这个关键,他所有的布置都是一场空。
在中都,李仁惠这些年暗自积蓄了很大的力量。从宫中宦官、侍卫,到禁军、朝臣,以及地方,他都布置了人手。
典客署控鹤人这种间谍机构,更是被他牢牢掌握。
至于贪婪好利、嚣张跋扈这些印象,当然只是他的自污手段。
作为少年时就在道上刀尖舔血、危冠长剑的侠盗头子,李仁惠怎么可能真的那么简单?
可惜,他仍然没有成功宫变的希望。
就因为……元妃无子!
缺了这个条件,皇帝如果驾崩,哪怕他发动宫变控制了皇宫,随便一个宗室振臂一呼,他就万劫不复,毫无翻盘机会。
兄弟二人秘议了一会,这才离开怡悦阁。
“主人。”一个管事恭敬的上前,“回主人话,前院来了一个叫李桓的少年,自称陇西同族,说主人是他族叔。”
“他没有投递名剌,却有大娘子的玉牌。”
‘’是他?”李仁惠一笑,“说曹操曹操就到啊。”
“带他到悬镜堂见俺!”
李仁愿也笑道:“还真是巧,他这么快就进京了。俺也去见见他。锦书侄女都一顿好夸的人,究竟是何等少年。”
那管事却是没有立刻退下,而是取出一份礼单,“回主人,这是李桓敬献的礼单,说是孝敬主人的。”
李仁惠接过礼单一看,不禁眼睛一亮。
东西还不少啊,这孩子懂事!
李仁愿也看了看礼单,笑道:“有些孝心,诚意满满,不枉费锦书给他说好话。”
李仁惠呵呵一笑:“这叫什么?有侄千里来相会啊。”
……
却说李桓被请到中庭的悬镜堂,一杯茶还没有喝完,就见到一群人簇拥着两个气度轩昂的男子进入。
李桓立刻站起来,不卑不亢的叉手行礼,唱喏道:
“侄儿陇西李桓,拜见两位叔父!”
根据之前云裳的设计,他一定要放低姿态,表现诚意,暂时抛弃自己的骄傲清高。
李仁惠兄弟见到李桓,上下打量一番,不约而同的露出赞叹之色。
这少年虽然清稚未脱,可风姿卓然,英气勃勃,更兼仪容俊美,站在那里犹如玉树一般,一看就不是等闲少年。
和这少年相比,他的儿子和侄儿就一言难尽了。
“好!”
李仁惠不禁赞道,“既是本家,就不必客气,坐下说话!”
“是!谢叔父!”李桓干脆利落的道谢,然后毫不见外的亲自为两人斟茶。
这动作十分自然,好像不止一次为两人斟茶,好像他本来就是两人的族侄,不是和两人第一次见面一般。
他这一番表现看起来容易,其实是被云裳训练过的。
怎么自来熟,怎么第一时间拉近距离,云裳当然是行家。
李仁惠和李仁愿对视一眼,都是目光含笑。
李桓的表现,让他们感到十分舒服,十分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