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你要改姓冯?”
“没错,皇上。”
荣笙拱手道,“属下愿意成为冯家女,也希望您能给冯家赐一个爵位。”
“这样一来,京城便没人敢轻看冯家了。”
说着,荣笙再次跪了下去,“还望皇上成全!”
“朕明白了——”
皇上缓缓靠向龙椅,表情辨不出喜怒,“那之后呢,你不想重回战场了?”
言语间,他将眸底的警惕掩饰得了无痕迹,可还是被荣笙捕捉到了。
“属下征战沙场数年,早已身心俱疲。”
荣笙不动声色地颔首说道,“现在属下只想做一个真真正正的女子。”
她并不是不想再上战场,只是君子之道,贵在守中。
作为大祯的儿女,如果真到了家国危难之际,她必定赴汤蹈火,为国捐躯。
但此刻,她只有表现得足够安分守己,才能不让皇上起疑心。
因为她要保护冯家。
所以,她万万不会再走上曾经的老路。
也万不能让冯家如沈家一般再被人残害殆尽。
而皇上这会儿听到荣笙无心战场,紧抿的双唇终于松解。
“朕理解你的心情,即便你骁勇善战,可到底不是男儿身,以前还是朕太自私了。”
“之后朕便拟旨,冯家嫡女冯笙救驾有功,特封冯家家主冯诚为明顺侯。”
皇上这次下旨倒是痛快,让荣笙激动的心情溢于言表。
“多谢皇上恩典!”
她恭敬地行了个大礼,随后便满心欢喜地从御书房出来,以至于在转身那刻,完全没注意到皇上一瞬间煞白的脸色。
随着荣笙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御书房重新恢复了平静。
而皇上也终是压抑不住胸口刀割样的疼痛,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那声音如阵阵闷雷,高公公在一旁愁眉苦脸,语气中的担忧都要溢出来了。
“皇上,您好歹再吃点,不然病怎样才能好。”
见皇上没应,高公公暗自叹了口气,又端起一旁的药膳递到皇上跟前。
皇上看了一眼面前散发着淡淡香气的饭食,却觉反胃,一把推到了一边:“生老病死本是自然规律,朕心里有数。”
“可皇上......”
“莫要再说了。”
皇上摆了摆手,示意高公公退下。
而他又重新拿起桌上的文书,认真看了起来。
可仔细观察下就会发现,他的手还在止不住地在颤抖,好似承受了千斤之重。
其实,他的身体早已虚弱不堪,哪还需要现在已被打入冷宫的夏皇后下毒。
他颤颤巍巍地放下文书,昏黄的目光慢慢转向窗外。
方才荣笙的话触动了他脆弱的神经。
当年沈家覆灭虽是晋王等人一手所为,但究其根本,他才是那个罪魁祸首。
他时常梦到沈获和沈云满身是血的身影。
从前,他总觉得身在帝位,这样做定会被后世理解。
可现在想来,他才知自己有多荒唐。
“噗——”
他的心口越发灼痛,紧接着口中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半边桌案。
下一秒,他两眼一闭,面色惨白地倒在血泊中。
整间屋子顿时被血腥气笼罩。
似乎感应到了盘旋在御书房周围的阴郁气氛。
本晴空万里的艳阳天瞬间变得乌云密布。
随后,冰冷的雨水如瓢泼般倾盆而下。
整座皇宫都被雾气笼罩,一直持续到三日后。
这日清晨,大雨初霁。
此刻,皇上依旧昏睡在龙榻上。
太医院院使冯诚正聚精会神地为皇上施针。
不一会儿,皇上终于被刺痛唤醒,悠悠睁开了双眼。
“皇上,您醒了!”
冯诚的倦容上终于浮现一丝欣慰的笑容。
太医院院使的压力属实不小。
皇上年迈,再加上思虑过重,身体已经千疮百孔,恐命不久矣。
他毕竟才刚上任不久。
即便医术高深,但皇上的病情已经耽误到这个地步,他也只好尽自己所能延长时间。
“冯诚——”
皇上虚弱的声音从榻上传出,冯诚立马上前。
“微臣在——”
“朕已经拟旨,让沈云改姓冯,从今以后,你们冯家便多了一个嫡长女,你可明白朕的意思?”
“微臣明白的。”
“她还为冯家求了爵位,你们切勿怠慢了她。”
“皇上放心,她是我亲姐唯一的孩子,微臣万万不可能苛待她。”
“嗯——”
皇上听了此言,终于放下心,无力地合上双眼道,“你退下吧。”
高公公在一旁见冯诚出去了,这才来到皇上身边。
“高公公,朕时日无多,你且拿纸笔来。”
“皇上,您这是......”
“快去拿!”
皇上提高了嗓音,伴随而来的咳嗽一声比一声重。
“好好好,老奴这就去。”
转眼间,金黄的诏书上,布满了皇上密密麻麻的字。
高公公静静地伫立在一旁,表情却比哭了还难看。
因为皇上每写一行,都要喘半天。
又不知过了多久,皇上终于断断续续地将诏书完成。
他将遗诏握在掌心,对高公公道:“宣他们过来。”
半炷香过后,所有皇子都跪于皇上寝殿内。
为首的是宋玄霖,他此刻低着头,默不作声地听着皇上虚浮的呼吸声。
良久过后,皇上的精力恢复了些,“玄霖,你过来。”
“是父皇。”
宋玄霖轻轻来到皇上身侧,皇上一把拉住宋玄霖的手,借着力半坐了起来。
“玄霖,你是朕最看好的皇子。”
皇上的手紧紧握住宋玄霖的手腕,没有丝毫放松的意思,“你以后万不可像我一样,做了错误的决定,被愧疚之心折磨。”
“父皇......”
宋玄霖听得揪心,却一时语塞,不知怎么宽慰才好。
“现在,朕当着所有皇子的面,将皇位传于你。”
说着,他将遗诏塞进宋玄霖的手中,“朕活着将它交于你手中,从今以后,再没人能阻挡你的路。”
“你也不要辜负父皇的苦心。”
这些话对于在场其他人来说,无外乎是一种警告和敲打。
毕竟先皇在世之时,众皇子中他并不是最得势的那个。
他经常受尽其他人的嘲笑和欺侮。
所以,在先皇昏迷不醒之时,他逮到机会将遗诏篡改。
当众皇子不服时,他靠着母族和景安王的支持,杀出一条血路,没有丝毫手软,最后成功登基。
但时过境迁,如今的他再不想看到手足残杀的血腥场面了。
宋玄霖将手中诏书默默攥紧,仿佛握着一把利刃。
往后余生,他就能护卫大祯,也能好好护她一世周全了。
“父皇的教诲,玄霖铭记于心。”
“只是,儿臣还有一事相求......”
“你说的是冯家嫡长女冯笙吧......”
皇上早已看透一切,沉声道,“她品行端正,文武兼备,是个做皇后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