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猎结束,宜修渐渐忙了起来,浑身散发着冷气,胤禛等闲不敢靠近。
一是担心弘晖的人身安全,一日问江福海数遍弘晖在那儿、今儿见了什么人,有没有碎嘴的人胡言乱语……
二是女眷纷争多,纯禧、荣宪、恪靖都带着孩子来了。五福晋、七福晋、八福晋、九福晋和温宪、纯悫等人,在蒙古诸王福晋和抚蒙公主、格格中忙得不亦乐乎,宜修时不时被请去作陪。
三是弘昭、弘晗、弘昕和嘉珏、淑媛等人进了种痘的小黑屋,每天一早宜修和大福晋、三福晋汇合,联袂去小黑屋边上的二层小楼,逮着来往的奴才、太监、太医挨个问孩子们的情况。
七月二十二,大福晋和宜修、三福晋照例,站在二层小楼上互相瞪眼。
大福晋满脸担忧地率先开口,“三弟妹、四弟妹,你们说弘昱能熬过来吗?”
三福晋很想说别自己吓自己,但她不敢开口,就怕被俩妯娌集火。
思泰、念佟身子骨不错,弘昱却是大福晋拼了五胎才生下来的,怀的时候整个人虚的很,弘昱的底子当然比不过两个妹妹。
四弟妹家的弘昕就更别说了,同日出生的六个孩子里面,就属弘昕个头最小,只到思泰的肩膀,矮了整整一个头。
宜修叹了口气,“大嫂,种牛痘总好过人痘,等着吧。”
大福晋摇摇头,眉宇间是藏不住的疲态,“我哪能坐得住,你大哥这些天尾巴翘得高,人也涨脾气了。一天天不知忙些什么,连爱兰珠选中的额驸都没空接见。”
三福晋深有同感,有气无力地诉苦,“我家那口子也没好到哪儿去,原以为亲姐姐回来了,他总得照顾照顾亲外甥布琳,结果呢?天天和那群蒙古王爷混在一起,吟诗作对有空,看外甥没空,我都没脸见荣宪姐姐。”
“唉,问题是甭管大哥、三哥做了什么,女眷和娘娘只会怪大嫂、三嫂没替大哥、三哥好生张罗。”
宜修这话一针见血,说是说夫妻一体,可在娘娘们眼中儿媳如何比得上儿子。
尤其是随着朝堂争斗止戈,皇子之间的明争暗斗渐渐浮于水面。
但凡儿子行事有所欠缺,惠妃、荣妃等都得召儿媳进宫骂一顿,光是这俩月,大嫂、三嫂见婆母的频率直线上升。
越是这时候宜修越庆幸,自己跟乌雅氏分割的够彻底,要没那次御前告状,自己指不定被乌雅氏磋磨成什么样。
还是贵妃娘娘好,孙子孙女一送,她说啥是啥,更是上赶着送首饰、补药,那态度足以令大福晋、三福晋一天羡慕八百遍!
“四弟妹,来来来,给我们传授两招,你是怎么拿下贵妃娘娘的。每回我瞧你和贵妃娘娘相处,再看看荣妃,险些没咬碎一口银牙。”三福晋眼冒星星,恳求地请赐教。
大福晋白了她一眼,冷哼一声,“要早两年,四弟妹给的主意还能用,现在,娘娘们一心只有儿子的前程,儿媳、孙子、孙女加一块,都不及她们对儿子登临东宫的渴望。”
宜修连忙左右张望,见四下都是自家人,这才安心不少,“大嫂,这话可不兴说出口,我们也只当没听过。”
大福晋毫不在意,她还能有几年活头儿,惠妃敢做她就敢说,忍了十几年,实在是不想再忍了。
三福晋耷拉着脑袋,她不是不知道荣妃和胤祉为何前后变化如此之大,只是……内心还有几分期许,盼望着胤祉、荣妃还念念往日情谊。
宜修趁机给了三福晋一脑瓜崩,打散她最后的侥幸,“三嫂,醒一醒,思泰、念佟种痘后,三哥问了几回?我们爷好歹来转过四回,大哥也来了三回,三哥呢?这几天连个影子都没瞧见。不是我看不起三哥,实在是他做的太过,太子、八弟、九弟都问过两回,三哥……有动静吗?”
三福晋满脸悲戚,往昔夫妻情爱,终是消散在权欲之中。只不过,逃避现实总比接受事实更容易。
宜修摇摇头,还是太心软,三嫂,你可知你的心软,不会换来丈夫和婆母的垂青和体谅,而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得寸进尺。
大福晋对此最有发言权,布尔和和赵振毅的婚事一定下,惠妃就招她入宫商议,如何借此婚事拉拢赵御史为胤褆所用,连压箱底的整套凤凰头面都拿了出来,诚意不可谓不满,但她能答应吗?
那是她的女儿,不是随意摆弄的棋子!
布尔和还没嫁过去呢,就被惠妃拿来作筏子笼络人,嫁过去了,赵御史和他儿子该怎么看她?赵家女眷怎么看布尔和?饶是皇家的金枝玉叶,也难免被看轻。
大福晋死咬牙不肯答应,气的惠妃骂她不替丈夫打算,还连着两个月派嬷嬷日日出宫训话,试图用着水磨似的磋磨逼她低头。
说出去,都没人信,堂堂宫妃居然如此轻贱皇家福晋!
奈何孝道在上,胤褆又不肯在婆媳斗法中站队,她只能退一步,布尔和的婚事惠妃不能插手,但胤褆的后院随惠妃折腾——
惠妃不是早就开始给胤褆寻摸,出身高、家族势力不俗的世家贵女做继福晋吗?何必等那么久!
她同意让惠妃寻摸的格格先入府中做侧福晋,等她走后再扶正,决不妨碍惠妃替胤褆拉拢各方势力!
这就是长辈,这就是皇权争斗,饶是血脉至亲,也抵不过对权力的渴望。
经此一事,大福晋算是和惠妃彻底撕破了脸,胤褆夹在中间装死,完全不敢掺和进来。
一个是亲娘,一个是福晋,谁他都得罪不起,只能靠装死避祸。
宜修觑着大福晋脸色,知道惠妃定是又弄了什么幺蛾子,也不好多嘴,只含笑道:“大嫂,孩子们还小,你要多多保重自身,别自苦更别自弃,看开些。”
大福晋先前养了半年多,身子骨本来渐渐好转,可婆媳一斗法,全白搭了。
先前大福晋还能和梧云珠大战三百回合,现在说两句就喘两下,唇上的那抹红润在微微有点苍白的脸上显得醒目而突出。
整个一弱柳扶风状,谁看了不叹息,偏偏惠妃半点不怜惜。
要说惠妃这人坏吧,也不全对。惠妃对外恩怨分明,后宫中口碑不错,可面对自家儿媳,那叫一个心如铁石。
要不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谁好谁坏真不好说,只是苦了大福晋。
要宜修说,十年看婆,十年看媳,这话不全对,有多儿媳是还没熬成婆……就没了。所以说,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大福晋凄然一笑,脸色却愈发苍白,“早些年,我就看开了,只是已然晚矣。有时回首半生,总觉不值得,却也逃不开。”
说到这儿,大福晋强撑起精神,拉起宜修和三福晋的手,边咳边恳求道:“弘昱我不担心,可梧云珠和宁楚克,她们将来就不好说了。我也看透了,惠妃是靠不住的,只求两位弟妹,念在咱们多年交情的份上,将来能拉一把是一把。别让梧云珠、宁楚克流落他乡、英年早逝。也帮忙提点提点布尔和,别让她被惠妃磋磨,更别让她和她额驸陷进去。”
手上冰凉的触感传来,宜修心生不忍,连连保证,将来一定多多照顾侄女们。
“大嫂你放心,梧云珠就在我府上学堂待着,谁也别想打她的主意。”
三福晋也点头,“思泰和宁楚克玩的不错,姐妹几个从小一起长大,情谊自不是别人能比的。”
“好好,那我就放心了!”大福晋吸了吸红红的鼻子,忙抹了抹眼睛,苍白的脸上挤出笑容。
三福晋和宜修亦是欣然,妯娌三人换了笑颜,说说笑笑回了住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