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小满摔了一个狗啃泥,满脸怒意的趴在地上不起来。
“糟老头子,你干嘛!”
“小兔崽子,你发什么疯?”
“我就是想抱一下你!”
“看出来了!可我不想让你抱!”
“不抱就不抱,你伸脚干嘛?!”
项小满很生气,项谨倒不以为意,赫连一家子则默默站成了一排,倍感惊奇却又一脸玩味的看着师徒俩的这一场戏。
还是夏锦儿率先反应过来,上前把项小满扶了起来,替他拍打身上的尘土。
“谢……谢谢婶婶。”
尴尬压住了气愤。
夏锦儿慈爱的拍了拍他的脑袋,而后对项谨说道:“项公,先生已经找好了。”
“嗯,好。”项谨点头应道,“等会儿带这浑小子去见见。”
“见谁?什么先生?”项小满觉得脑子不够用了,今天怎么一会儿一个花样?
“项公吩咐我给你找了一位教书先生。”
夏锦儿的语气温和,落在项小满耳中却宛如洪钟,震的他头脑晕眩。
“师父,您不是说那些腐儒教的都是一些没用的东西?”
“你怎么能这么说自己!”
“你……我,我谢谢您的夸奖!”
项谨的样子很认真,可他越认真,在项小满眼里就越是有什么阴谋。
师徒俩叽里呱啦的一阵言辞交锋,让赫连良卿的脸憋的通红。
“哥哥,项公他……他一直都这么说话吗?”
“他只对这个徒弟这样。”
项谨对待项小满的态度,在众人一起见到那位教书先生后,得到了验证。
那位教书先生,被项谨揍了。
因为项小满给他行礼的时候,他只是斜着眼轻轻的“嗯”了一声,所以就被一拳打了个乌眼青。
照着项谨的话来说就是,你收了束修拿了银两,却连个最基本的尊重都不懂,管你是什么名家大儒,也不配教我的徒弟。
看到那先生捂着眼灰溜溜的逃走,赫连良卿越发觉得不可思议。
“哥哥,这位项公,还真是……”
“什么?”
“与众不同。”
再请先生的事情也就此搁下了。
入夜,邺邱城突然宣布宵禁,而且要持续三天,十数队巡城兵士穿梭在大街小巷,颇有一种风雨欲来的紧张感。
灯火阑珊,赫连家的东厢房内,项谨早早的躺在床上,项小满琢磨着白天发生的事,毫无睡意。
“唉,中秋佳节啊,怎么好端端的就宵禁了,以前都没听说过。”
“唉,这才什么时辰,啥时候睡过这么早啊。”
“唉,大鱼大肉也不顶事儿,又饿了……”
项谨捂着耳朵翻来覆去,最后实在没有办法,穿上衣服蹲到门外去了,可仍是没躲过项小满刺耳的喊叫。
“师父,您要去哪?”
“师父,您不睡了?”
“师父,您该不是跑去偷吃……”
咣当一声,门又被一把推开,月光掺着烛光映在项谨脸上,半明半暗,有些莫名的骇人。
“浑小子,你是在报复我吗?”
项小满心里偷笑,口中依旧在唉声叹气。
项谨一屁股坐回床上,凶巴巴的瞪着项小满,可直到他瞪的眼睛发酸,项小满还是跟个没事儿人一样,躺在床上翘个腿,晃的床吱呀呀乱响。
项谨瞧他那个样子,心里又好气又好笑,没奈何,谁让那是自己的宝贝徒弟呢,只能认输求饶。
“得得得,小祖宗,师父错了行了吧,师父年纪大了,经不起你这么折腾了。”
“哎呦,师父哪里会错?无非就是觉得我年纪小,瞒了我一些事儿呗。”
这阴阳怪气的功夫,项谨可不承认是跟自己学的,可是这股机灵劲儿,项谨还是很愿意认领的。
只是被他这话一噎,也是不知如何开口,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决定如实相告:“我准备要离开一段时间。”
“所以要给我请个先生?”
项小满的语气平淡,听不出有什么异样。
“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项谨很谨慎,应是很害怕惹徒弟伤心,“我这一走,可能一俩月,也可能……”
“我能跟着去吗?”
“不能。”
项小满心中一颤,侧过身背对着项谨。
“第二个原因呢?”
项谨眉头紧蹙,看着徒弟颤抖的身子,双眉间的沟壑已是聚拢成一个疙瘩,两眼不受控制的眨了几下,有些发酸。
第二个原因是什么,要不要告诉你?
十二年了啊,这个数字太特殊了。
十二年前,三家皇帝几乎同时继位,三国成了鼎立之势。
十二年前,我心灰意冷,却捡到了你。
十二年后,召荣两国的十年停战条约期满,两年旱灾已过。
十二年后,有权的权力更盛,收权的也已成功,无权的开始夺权。
东召内乱已起,西召开始用兵,南荣蠢蠢欲动,天下大乱,已无法阻挡。
为师要去给你准备礼物,第二份礼物。
思绪万千,项谨的回忆飞跃了十二年。
项小满还在等待答案,项谨却不愿再告诉他。
“第二个原因,等我回来你就知道了。”
项小满倏地起身,一下扑到项谨怀里,这一次,项谨没有再躲。
“师父,您也不要我了吗?”
一个“也”字,让项谨心如刀绞。
“呵呵,我哪敢不要你。”项谨轻声回应,“世道要乱了,你师父我这么大的本事,得去为百姓做点事。”
项小满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鼻涕眼泪抹了项谨一身:“就您?无非是给人瞧瞧病,顺手坑点大户人家的钱。”
项谨没再和徒弟拌嘴,想起了这两年的旱灾,师徒俩往返在豫北各县,哪里灾民多就往哪里去,只是为了给他们看看病,非但不要诊金,偶尔赚点钱,也全部散给了他们。
“是呀。”项谨轻叹一声,“在外面哪里有在家好,以后你安心的待在这儿,吃山珍海味,穿绫罗绸缎,也做一个富家少爷。”
“师父……”
刚刚止住的泪水,又情不自禁的流了出来。
“浑小子,从哪学得这么矫情。”
项谨佯怒,替项小满擦了擦泪,接着说道:“好男儿当有鸿鹄之志,我走之后,你要跟着良平小子好好学。”
“跟他?学什么?”
“学武艺,学兵法韬略,学治世之能。”
项小满有些惊讶,赫连家不全是商人吗?百姓眼中的奸诈之辈,一些无利不起早的蛀虫,跟他能学这些?再说了,我学这些干啥?
“师父,我怎么觉得您有好多事瞒着我?”
“就你聪明?”
项谨回答的模棱两可,他静静的注视着项小满,像是要把这张脸深深的烙在脑海里。
许久之后,方才微微一笑道:“徒弟,为师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就藏在赫连家,等我走后,你好好找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