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许转过视线,瞧见季鸣月认真的脸。
其实他倒不是害怕高双对他如何,只是他看着自己的眼神让他有些……厌恶。
他明白高双不是在看他,只是在看他的皮囊,和看一只猫没什么不同。
被物化、被测量……常许并不害怕,只是高双那种与常人不同的情绪和眼神很精准地触动了他某一个隐蔽的角落,让他不自觉产生了一股厌恶之情。
既是厌恶高双,也是厌恶自己。
然而这些该怎么和季鸣月说?或者……有什么好说的呢?
季鸣月还在那边喋喋不休地商量:“……要不这样,你实在害怕的话,我留下来陪你?或者……”
“好。”
季鸣月一愣,没想到他就答应了,眼里露出欣喜:“那我就留下来!要是高双不乐意,那他也别画了,谁惯着他!”
常许仿佛得到安慰般笑了笑:“嗯。”
季鸣月转过头,瞧见高双、向思宁和方景星三人站在那,纷纷投以她与常许注目礼,好似在等一个结果。
季鸣月就嘿嘿一笑:“高公子,我这位同僚有些社恐……哦,有些害羞,不如让我留下来陪他?不打扰你作画。”
“可以是可以……”高双漫不经心地用手指揉捏手中的月季花,“不过还得委屈季妹妹在隔壁房间等着。我作画呢,讲究人画合一,不乐意边上有无关紧要的人待着。”
无关紧要的人?
还人画合一?
给你脸了!
被这么嫌弃了,季鸣月脸上的肌肉一抽,忍着破口大骂,咬牙切齿地想说点应付的好话,但是实在说不出来,就扭曲成了威胁:“你最好别给我抓住什么把柄。”
高双漫不经心的表情一变,成了笑脸:“季妹妹多虑了,我没有把柄,怎么给你抓住呢?”
季鸣月忽然觉得他叫“季妹妹”不是在恶心地套近乎,而是在瞧不起她,但“妹妹”这个词又让她想到了什么,心头的怒火就被转移了注意力:“差点忘记问了,你和任娇娇是什么关系?”
“任娇娇?”高双重复了一下这个名字,似乎有些奇怪她思绪转得如此快,“哦,娇娇是婉儿生前要好的同僚,同样也是歌舞双全、花容月貌,平日没有婉儿为我唱曲跳舞说话解闷,那只好委曲求全去找她了,也算是照顾婉儿好友的营生吧。”
委曲求全啊。
季鸣月觉得要是任娇娇听到这话,怕是要气得跳脚。
向思宁心想任娇娇长得不比孙二娘与芙蓉姑娘差,便问道:“不知高公子这可有娇娇姑娘的画?”
“原来是有的,前两天她忽然找我要去了,便没了。”
季鸣月合理怀疑是上次她挤兑了任娇娇一番,说她没有高双出名的猫与人像画,她才要回去了。
而且案情调查到这里,高双的证词与任娇娇先前说的出现了明显的差别,尤其是离开欢凡楼的原因这部分。
不过这些……
“这都快午膳时间了,不知什么时候可以开始作画啊?再晚些怕是要等天黑了才能画完。”高双似乎心痒得很,忍不住催促起来,“还是说常美人要先去吃饭?我可以等。”
常许看了眼季鸣月:“无碍,直接开始吧。”
季鸣月道:“既然我要待在别的房间里,那也不多两个人,我们仨都会安安静静的、不打扰高大画师你作画。”
高双深呼吸,吐出一个笑:“……行。”
高双喊来小厮,让他去把桌子等作画用品搬到院子里来,他要在院子里画画,听季鸣月说要去画室待着,特地嘱咐道:“我在院里,你们可不能出来走动了。”
方景星心说你这不就是关他们禁闭吗?虽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应了一声:“知道了,你画快些。”
“好好好。”高双敷衍回答,又朝刚刚搬来的小厮道,“小二,去屋里拿些桃花酒来。”
小二应了一声:“晓得了,主子。”
几人:……
原来这小厮就叫小二。
留下常许,三人往画室走,方景星吐槽道:“画画还要喝酒,不怕神志不清画错了?”
向思宁刚刚也是这么担忧的:“这高公子真是个奇怪的人。”
季鸣月翻了个白眼:“疯疯癫癫的。芙蓉姑娘形容得确实到位,如痴如醉,哼。”
三人进了画室,季鸣月把门关上,转头看见乱七八糟的画室,眉头又皱了起来:“话说这翰林图画院特诏应该经常在圣上面前晃悠吧?难道他去宫廷里画画的时候,也要喝着酒?”
方景星找了个椅子坐下:“在宫廷里画画无碍,圣上心胸宽广,对有才能之士很是宽容他们的古怪脾性。不过若是到了画像的时候,那可就不一定了。圣上不是旁人,脑子不清醒地作画倒没事,不清醒地说胡话……呵。”
季鸣月觉得他是在说谁:“你什么意思啊?”
方景星:“我什么意思?”
“你脑袋笨听不懂的就是胡话了?”
“你说谁脑袋……”
“那个那个……”向思宁连忙挤到两人中间,左右给了个笑脸,“鸣月你说要来画室里,是不是还想再看看这些画?事不宜迟,不如我们马上开始?”
季鸣月哼了一声,还是知道要先做正经事的,她走到书格前边,又把那个装着郑婉儿大量卷轴的箱子拉了出来打开,招呼其他两个人:“这屋里的人像画不多,你们仔细瞧瞧,这些画郑婉儿的画作里有没有什么名堂。”
两人应了一声便过来帮忙。
他们把地面清理出了一块干净的地方,将卷轴一一打开放在地上铺好,仔仔细细地对比分析起来。
与此同时,外院中。
高双在教常许做样子,他似乎脑海里已经有了想画的模样,让常许坐在那颗樱花树下,一腿支起,一手放在上方,脑袋靠着树,仰头瞧着满头飞舞的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