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得挺详细的,宋书远不吝夸奖,点头道:“说得不错。”
常许谦虚摇头:“不过是最简易的验尸学问罢了。”
季鸣月点头道:“说得不错。”
常许:……
宋书远差点笑出来了,连忙捂嘴咳了两声掩饰一下:“既然你说是最简易的学问,那你还有看出点不简易的吗?”
常许神色认真地点点头,看向苏文清的左脸颊的那个淤伤:“此淤伤有问题。”
周推官在边上拿着笔和本本正在记三人的表现呢:“哦?什么问题?”
常许用手指轻轻拂过那处伤口:“此淤伤色深,应是被重力击打形成,可若是生前之伤,其伤处在死后应会变得肿硬,且肤质粗糙……但这淤伤并未有明显的肿胀,摸起来也寻常。”
“苏文清才死不久,”周推官道,“许是冰延缓了她伤口的变化。”
听此,常许先是下意识摇了摇头,而后才反应过来似的,朝周推官道:“大人说得有理,不知可否让常某验伤一试?”
周推官看向宋书远,后者一点头:“试吧。”
得到应允,周推官用手中的笔指向门边的一个大柜子:“柜子里的东西你都能用。”
常许去拿东西了,宋书远本来想让周泉和另一个男考生把尸体搬到验尸台上,差点说出口的时候忽然意识到另一个男考生是谁,连忙改了口风:“额,周泉,你和我一起把尸体抬出来。”
周泉哪敢不应。
于是季考生和方考生就两个人站在那,满脸坦然地看着两位考官略显吃力又小心地把死者的棺材搬到一边的担架上,然后又抬到了中间的验尸台上,丝毫没有帮一把手的意思。
宋书远擦了把头上的汗,瞧见那两个人,心里忽然很不是滋味。
要是真把这两尊大佛招进来了……
不敢想不敢想!
很快,常许就抱着几样东西回来了,方景星凑到他边上好奇一看:葱白、醋、还有药臼和药杵(捣药罐和捣药棒)。
方景星:?
他凑到常许边上小声道:“你要做菜?”
常许:?
他以为方景星是在开什么他听不懂的玩笑,出于礼貌,还是朝他笑了笑。
方景星:?
季鸣月在边上看得抿嘴直笑,她实在是忍不住了,埋汰道:“方大公子,你知道什么叫做挥发性吗?”
方景星当然没听过,但他哪能承认,谁知常许先问:“这是何意?”
季鸣月挥挥手:“别问,我还没想嘲笑你。”
常许:……
他识趣地闭上嘴不问了,把手中的葱白掰碎后放入药臼中,拿着药杵就开始捣起来,“咚咚咚”的声音在房间里格外明显和有节奏感。
等葱白被捣扁捣碎出了些汁水,常许就用帕子沾了些清水打湿苏文清左脸的伤口上,然后将捣碎的葱白铺在上方,又盖上一张用醋泡湿了的薄纸,接着就是静观其变。
季鸣月知道这是什么操作,葱白和醋都有强挥发性,常许这样相当于是用无水酒精擦拭死者的皮肤,促进人体皮肤迅速地变干变硬、颜色加深,也就是“皮革样化”,相当于是加速伤口的变化时间。
可是等了好一会,直到常许拿走那些葱白和纸的时候,苏文清脸上的伤口也没有出现什么明显的变化。
常许又摸了摸那处淤伤,点了点头道:“这是死后造成的伤。”
周推官正忙碌地记录着什么,宋书远道:“确是死后伤。”
常许又问:“宋司理,尸体身上还有别处类似被殴打的伤口吗?”
宋书远摇了摇头。
“那也太奇怪了。”方景星摸着下巴道,“这伤明显就是人为打伤的,如果凶手是与苏文清有仇恨之人,理应先胖揍她一顿,再杀了才解气啊。杀了再揍,还只揍一下,怎么看都有些……不合情理。”
“方y、咳,这位考生说的是。”宋书远点头赞同,“此处也是未解开的疑点之一。”
季鸣月:“是不是苏文清夫君干的?”
宋书远看向她:“袁代确实是我们重点的怀疑对象,但据旁人口供,夫妾二人琴瑟和鸣,感情甚好。且我们并未在死者身上发现旧伤。”
夫妾二人?
季鸣月:“哦。”
方景星问:“苏文清的男君是何身份?”
宋书远:“袁代现任国子监太学经义诗赋教授。”
“教授?”季鸣月挑眉道,“太学教授前途光明福利又好,学官也算得上是个官,这样的人会看得上一个花师?……哦,差点忘了,苏文清只是个妾,那倒是合理。”
其余几人对她的话没什么反应,还是宋书远先问道:“你是如何知道苏文清是花师?”
季鸣月:“这不很明显吗?”
她走上前,朝常许招招手:“常许,帮我把苏文清的手翻过来。”
常许带着手套,顺从地就把苏文清的手翻了过来,只见这双背面瞧着平平无奇的手,掌心里确实另一番景象:
整体肤质非常干燥,处处可见明显的皲裂,每一个指腹上几乎都有茧,掌心的纹路很深,纹路间期间似乎有些抹不去的脏污,不止如此,她掌心的颜色不是普通的肉色,像是铺上了一层棕灰的滤镜。
还有数不清的伤口,大的小的长的短的新的旧的……
因为她中毒导致指甲变黑,常许这会儿才发现,其实苏文清的指甲间藏着难以洗去的秽物。
季鸣月道:“手部皮肤干燥粗糙像树皮,因为长期洗花器、换水;大小伤口是因为每日修剪花枝打花刺,难免被划伤;大拇指、食指和中指背部明显变形,因为长期拿剪子;还有这洗不去的泥色……答案都送到眼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