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微君困在矿洞中不知天日,洞中潮湿,处处是赤铁矿经水侵蚀之后的铁锈气,闷热异常,汗津津的皮肤上附着着一层小水珠。
她艰难的行动两步路就腿软得跌坐在地上,从来不好哭的人此刻怨恨自己的不争气,于暗色中敲打着自己不听使唤的双腿。
“干什么啊,能不能争点儿气!赵微君——”
“就你这副样子还怎么救人啊!站起来啊!”
她心跳动的极快,一直在保持自言自语叫自己清醒着,怎奈渐渐地觉得有些窒息,头晕的厉害,刚往前走两步便摔倒了地上。
赤铁矿质地坚硬,膝盖上和撑着的手掌上立马传来刺痛,赵微君重新坐了起来,拍了拍手上的尘泥。
怎么办啊?因为她,那些人会不会变本加厉的对待柳溪她们,是她太过鲁莽轻敌,谁会想到官官相护便罢了,他们竟然是官匪勾结到了一起。
在她最后一缕意识消失之前,朦朦胧胧又看到上次她在京城云记那堆房屋废墟当中一闪而过的荧光。
只是这次,她清楚明晰的听到了荧光的主人唤她的声音,“郡主!”
晏俍朝着她跑过来,及时抱住快要倒在地上的赵微君,“郡主,你这不是胡闹吗?为什么不同我商量就乱跑!”
赵微君气若游丝,手攀上他的胳膊,“晏……晏兰时,你好凶啊。”
他都快急死了,能有什么好语气吗?
“赵微君,你现在觉得我凶了?你知不知道贸然进来是会有生命危险的!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同王爷交代。”
赵微君撑着昏昏欲睡的沉重眼皮抬起来看他,额上一层薄汗,眉头紧锁,慌乱的神色是赵微君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她只见过晏兰时云淡风轻,游刃有余,见他被她欺负受不住时的楚楚可怜,从未见过他如此的失态。
她扯着嘴角笑笑,“大,大胆!谁允许你叫本郡主全名的……”
晏俍瞪她一眼,把她扶起来靠在自己怀里,“怎么样?难受的厉害吗?”
赵微君摇摇头,“没事,你,你来了,我……我就不害怕了。”
她想小时候若是有人陪着她,她应该也不至于成了如今这副样子。
晏俍心都快碎了,摸着她的鬓发安慰着,“郡主,你听我说,张沣是流官,这里的差役却是本地人,他们同虎儿沟这些男人定然有勾结,官差纵然是抓也抓不到的。”
赵微君已经听不进去他的话了,火折子的光在她眼前忽明忽灭,她只感觉到额头上似乎被他轻轻吻了一下,“……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京官来地方巡查,有的大吃特吃大喝特喝,酒足饭饱走的时候再拿着孝敬,奏折上一片祥和,粉饰太平。
可若是真的要查地方上的问题,这却难办了,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来此三年任期的官员基本都选择放任不管,更不遑说朝廷派御史来督察官员风纪,更是可以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此事是由赵微君发现,晏俍又如何能坐视不理,他本打算从长计较,先摸清楚当地的错综关系,徐徐图之,怎奈郡主是个急性子,经验又不足。
他们被困在洞中已然两日了,外头的人自然是想等着这来的御史和郡主全都死了,再来个死无对证。
朝廷派人下来查也查不出什么,况且出了这样事情的地方,又有哪个朝廷的官员敢来啊。
这两日赵微君醒来睡去的时间都迷迷糊糊的,有时候她醒来,拽着晏俍的衣裳,“晏兰时,咱们是不是要死在这儿了啊。”
晏俍摸摸她的脸颊,“不会的,郡主不会死的。”
她笑笑,这样的环境,一点水都没有沾,口渴的厉害,她摸索着牵住晏俍的手指,“晏,晏兰时,那天……我跑出去,你是不是来寻我了?”
晏俍回想起那日,还是心惊,“……对不起。”
赵微君费力的爬起来靠紧他,“本,本郡主就知道是你,晏……晏,你,好乖。”
“一直,一直带着我,送你……送你的铃……”
晏俍低头看了一眼腰间的铃铛,记得她说过,里头有会发光的玉石,“嗯,我乖,什么都听你的,别说话了。”
赵微君慢慢合上了眼,她知道晏兰时是有盘算的,她要相信他。
又是多半日,赵微君几乎不怎么醒过来了,晏俍感受不到时间的流动,只能大约的估计。
“郡主,郡主……”
他的力气也几乎消耗殆尽,捧着赵微君的脸低下头去触了触她的额头,“阿爰,你要好好活着。”
“今生……能遇见你,我已经很高兴了。”
晏俍拔下来赵微君头上的银簪,拿出怀中的帕子擦拭干净,抽出抱着她的左手来,朝着掌心划了下去。
赵微君太渴了,一点点的液体都足以叫她甘之如饴,可她并不知道流入口中的是什么,只以为这水好奇怪,像是掺杂了好些赤铁矿一般。
次日赵微君又朦胧转醒,晏俍面上欣喜,“阿爰,怎么样?”
赵微君抬手摸他的脸,“你,你怎么……这么,憔悴了。”
晏俍笑笑,“你还说我呢,你也是。”
她没有注意到他的手,只是依赖的抱着他,晏俍俯身贴着她,“阿爰,快了,就快了。”
再后来,赵微君醒来发现晏俍睡着了,她心里不妙,可却没有力气推他,“晏兰时,晏兰时!”
晏俍缓慢睁开眼,“我没事,阿爰不用担心。”
又过了一日,晏俍的两只手和胳膊上已然道道痕迹,他自己也已然气若游丝,用拇指轻轻的擦掉赵微君唇边沾染的血迹。
“阿爰,太史公言,人固有一死,或轻如鸿毛或重于泰山,从前……我认为,死于社稷是泰山,如今……如今,于你,亦然。”
“你,你分明……也,也知道的。”
“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