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富贵接了四十万现金,一共四十叠,老大的一摞啊。他咧着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口里不住地感谢。
李药师说:“汪大哥,别傻站着了,赶紧把钱送回家,然后去矿上帮忙救人呀。”
“哎,是,谢谢领导。”
汪富贵抱着一大摞钱,从人群里往外挤。人们满脸艳羡的看着,有不少人,看着花花绿绿的百元大钞,还挺了挺脖子,咽了咽口水。
只要树立一个好榜样,就会有无数的后来者,争先恐后的模仿。
汪富贵刚走出人群,其他的人纷纷喊:“我们愿意带路,给我们钱,我们家里有遇难的,给我们钱啊。”
李药师嘿嘿一笑:“大家别激动,我们要赶路,赶到东河煤矿现场去,要连夜救人。这个钱,没时间给大家分了。”
不给钱,那不行,你们休想离开。人群彷佛是同一个心思,迅速聚集过来,唯恐李药师等人跑掉。
李药师说:“张飞飙张老哥,你是负责人吧?”
张飞飙就在他的身旁,已经预备好了,瞅准机会,想抢背包,把钱全部抢走。
“李助理,我在这里。”
李药师喊:“大家听着,这两背包里都是钱,一共有二百万。我把它交给张飞飙,你们的领头人。由他负责登记姓名,然后给大家发钱。”
张飞飙说:“这点钱不够。”
李药师一笑:“只发愿意带路,愿意回矿上救人的,足够了。那些家里有人遇难的,你先登记着,等我们核实后,再发。”
李药师让人把背包放到张飞飙面前,随后他大声说:“你们看好了,钱交给张飞飙,我们放心,你们安心。大家让开道路,找地方分钱吧。领到钱的,抓紧时间到矿上救人。”
说完,李药师领着一群人,向外走。
人群虽然拥挤,但李药师等人走过时,人们自动让开一条路,以便他们通行。在这群人的眼里,钱比这几个人更有魅力。
三楼的唐蓉川带着哭腔喊:“李助理,你们好好救灾,我在这里等着你们的好消息。”李药师回头摆了摆手,随后领着人,分别钻进越野车里。李药师放下车窗,跟两旁的矿工家属们道别,车辆缓缓驶出酒店的大院。
李药师从容镇定,仿佛是大领导视察工作后,跟欢呼雀跃地人群依依惜别,而不是在狼狈逃命。这一刻,在他身旁的美女看来,李药师就像是觉醒了的至尊宝,脚踏五彩祥云,手持如意金箍棒,变成了战无不胜的齐天大圣。
越野车出了酒店,李药师立即关闭了车窗。
他笑着对身旁的美女说:“董事长,你受惊了。”
唐蓉川把卫衣的头套拉下来,扭头向安泰酒店看了一眼,嘴里催促:“开快点,别让他们追上来。”
原来,李药师身旁的美女不是夏晓珊,而是真正的唐蓉川。三楼阳台上,还在那里傻站着,看下面的人闹哄哄分钱的,是夏晓珊。这一切,都是李药师想出来的李代桃僵、金蝉脱壳的连环计。
有茫茫夜色的掩护,有真金白银开路,李药师的妙计一举成功。
越野车来山路上兜了几个弯后,唐蓉川的心才算是放下来。
她往椅背上一靠,嘘了一口长气:“药师,咱们去哪里?”
李药师说:“两种选择,全凭董事长做主。一是,咱们去平阳机场,董事长你先回上京,这里交给我来处理,这样最好,你的安全有保障。二呢,咱们去平阳城住下来,你亲自坐镇,我四处跑腿,等煤矿的事情有了眉目,咱们再回去。”
唐蓉川经过近十年的历练,她并不是毫无是处的富二代,而是一位头脑精明的商人。她在国外受过优良的教育,对事物有敏锐的感觉。
她知道肯定有人泄露了她的行踪,不是总部的,就是贞元矿业的。总部的好查,只要自己回到上京,总有机会查出来;但是贞元矿业的内鬼就难查了。最怕总部的内鬼和贞元矿业的相互勾结,那么如果自己回上京,那么说不定就永远查不到真相了。
墨菲定律告诉人们,如果你担心什么事情,那么那件令你忧虑的事情十有八九会发生的。唐蓉川担心,不,她几乎敢断定,内鬼不只是在总部,在贞元矿业也有,在东河煤矿也不少。这场瓦斯爆炸,背后的原因,绝对不简单。
她想到这里,就说:“我是董事长,应该坐镇指挥。咱们住到平阳城里去,找繁华地段的酒店住。我就不信,在繁华地段发生这种群体事件,警察还敢漠视?”
李药师心里暗自佩服:唐蓉川这些年长进了。本以为以张飞飙领着一群人就能将她吓破胆,她会乖乖地跑回上京,让我来全权处理。看来,我低估她。也好,让你看看我是怎么处理这件事的。
李药师说:“董事长,如果你想坐镇平阳,那是最好不过了。我倒是知道一个酒店,就在平阳市委旁边。你下榻到那里,我想那些矿工们不敢到那里闹事吧?”
“叫什么名字?”
“平阳宾馆,很土的名字。不过,它是公务招待的首选。上级领导来视察,大都住在平阳宾馆。”
“就住平阳宾馆,调头去平阳,不去机场。”
凌晨时分,山路上几乎没有车。即使进了城,车辆依然稀少。唐蓉川等人很顺利的到达了平阳宾馆。李药师到酒店前台,定了一套四合院,供唐蓉川入住。
唐蓉川问:“那座高楼是不是平阳宾馆的房子?”
“是,董事长,那边的房子比较小,不适合您住。再说,万一有事情,也不好脱身。安泰大酒店的教训,咱们不能忘。”
“那边最高层,开一间房,安排两个人过去,轮流值班,监视四周的情况。”
李药师点头称赞:“还是董事长考虑周全,我这就去安排。”
于是,李药师又开了一间房,在平阳宾馆的顶楼放了两个人,负责监视四周的可疑情况。一切就绪后,李药师在东厢房入睡,而唐蓉川住进了四合院的正房。
唐蓉川确认安全之后,终于放松下来。她美美的,泡了个热水澡,在黎明之前最黑暗的夜色里,一头钻进被窝里,酣然入睡。
真正的唐蓉川安逸了,而假扮唐蓉川的夏晓珊,罪受大了。从她换上唐蓉川的衣服,与唐蓉川互换身份后,她的心就提到了嗓子里。
按照与唐蓉川的约定,她站在窗边,保持着微笑,眼巴巴地,看着李药师的车队走远了。才放下遮光帘和窗帘,回到卧室里。
夏晓珊知道剩下的时间,她要假扮唐蓉川,直到唐蓉川允许她的任务完成。
什么时候完成任务,她不知道。她需要等待李药师的通知。或许,唐蓉川回到上京后,她就可以恢复自由身了。不过,当楼下的矿工及其家属们,知道她是赝品,糊弄了他们时,他们会不会恼羞成怒,将她乱拳打死?夏晓珊只是想一想这念头,都吓得腿肚子转筋,脚底板麻痒难挡。
不过,至少,现在她是安全的。因为楼下的矿工家属们,已经发生内讧,顾不上找她的麻烦。不得不说,李药师将两背包现金交给张飞飙分发,对由男女老少构成的、结构松散的示威人群来说,起到了决定性的分化作用。
首先背包里面没有二百万现金,只有一百八十万。围在内层的矿工,亲眼见到张飞飙接了背包,没有藏匿现金,因此他们相信里面只有一百八十万。
而外层的人,根本不相信。是啊,他们怎么能相信呢?夜色那么黑,酒店的灯光孱弱,穿不透层层的人群。外层的人坚持有二百万,要张飞飙等人,把钱交出来。
其次,李药师说只要是愿意带路的,每人十万元。他没有限定具体的对象。比如,只给矿工,或是遇难矿工的家属,或是每一个家庭只给一份。张飞飙一开始按照见者有份的规则,只要是在场的,无论男女老幼,每人十万元。就是这么个小疏忽,酿成了大祸。满满两大背包的钱,很快分光了,而还有好多人,没有领到钱。
这也难怪,没有严格把控,没有验明正身,随意发放,仅靠群众的自觉性,是不能分好钱财的。在金钱,尤其是一大摞现金的视觉攻击下,没有几个人能经受住考验。特别是,像平阳这样落后的山区,许多人一辈子都赚不到那么多钱。
良心丧于困境,秩序溃于贪欲。
拿到钱的,那些聪明的揣着钱跑了。还有些想多再拿两份,揣着钱,盘算着如何捡漏。那些没有拿到钱的,一开始还和张飞飙等人理论,到后来,大家大喊一声:“抢!”
“抢”这个字,最具鼓动性。一个人喊出了抢字,几百人同时呼应。因为它是最后的“秩序”。示威人群相互攻击,为了一摞花花绿绿的钞票,大打出手。
在黢黑的黎明时分,在昏黄的酒店灯光下,曾经并肩战斗,围困唐蓉川两天多的示威队伍,彻彻底底地烂掉了。击溃他们的,引起他们互殴的,只是那一沓钞票。
钱其实不多,平均分配到他们每个人的头上,连几十张都没有。可是,哪一个喜欢平均分配?而哪一个有能力多抢多占的,愿意进行平均分配!丛林社会里,强者通吃永远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夏晓珊把头藏进毛毯里,还是能听到下面的打斗声、哭喊声还有咒骂声。这些声音,即使她堵住了耳朵,还是钻进她的心里,吓得她就像一只受惊的鸵鸟,双手抱着脑袋,窝在毛毯里,屁股朝着窗户,大气不敢出一声。
彷佛只要她一出声,楼下的人就会想起来,这场悲剧的始作俑者就是她——唐蓉川,贞元集团的董事长。愤怒的人们,可不会分辨真假,他们宁肯错打一千,也不会放过一个。
夏晓珊担心楼下的人,最终会想起来,罪魁祸首还在楼上。为防万一,她必须自救,不能脚底抹油,就先躲猫猫。
我要先藏起来,夏晓珊头顶着毛毯,举目四望。房间虽然很大,可是藏到那里去,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哎!她低头看看床底下,惨了,这床下面没有空间,床体由上到下,是箱体的。
夏晓珊心中一动:箱体?既然是箱体的,肯定有空间,不是实心的。好,我钻到床垫子下面的箱体里。夏晓珊说干就干,把毛毯一丢,伸手去掀床垫子。床垫子非常厚实,足足有四十公分左右厚,夏晓珊一掀没掀动。她用尽全力,试了试,还是纹丝不动。
哎吆妈呀,力到用时方恨小!我平常就知道躺平,不锻炼身体,要是跟熇嫣一起锻炼身体,练练力量,这么个破床垫子,我会轻松搞掂的。
现在怎么办?推开它,钻进去。我应该能推开它,推开之后,谁替我盖上呢?这么厚重的床垫子,我一个人盖不上的。唐蓉川的这些下属,他们更不会替我盖上。他们只会看紧我,别让我这只替罪羔羊跑了。
熇嫣在就好了,她肯定会替我掀开床垫子,然后再盖好了。唉,我胡想什么!要是熇嫣在,我还用藏起来,她两把金针在手,能从南天门扎到蓬莱东。神挡扎神,佛挡扎佛,渣渣渣,哪个敢乱动,一针扎死他。
咦?好像楼下打斗声小了。夏晓珊侧耳听了听,楼下的暴徒们,好像又在捣鼓梯子,要冲上来。晓珊悄声摸到窗帘旁,用食指的指甲尖儿,拨开了一条仅够苍蝇蚊子飞过的小缝隙,眯缝着眼睛向外看。
哎呀,我的妈呀,梯子马上就架好了。快跑,快藏,无论哪个地方,赶紧地,躲起来。能躲一刻算一刻,能藏一分钟算一分钟,我不要像待宰的草泥马,傻站着,伸长脖子等着挨一刀!
她想跑出去,找唐蓉川留下的人帮忙。转念一想,我是赝品,是假货,他们不会听我的,更不会保护我。大难来临,各自逃命。他们但凡有一点良心,也不会把我扔在这屋里不管不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