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兄弟怎么办?严淮屹怎么办?
她倒还想问问究竟该怎么办。
是严淮屹自己决定离去,是他什么也不说,是他又一回骗了她,怎么如今还要问她怎么办?
这个不肯说话的哑巴、木头。
想到这里,江易秋没好气地扔了笔,冷哼一声起身离开营帐,身后众人也自然随她而出。
程远却突然咋舌,惋惜地摇摇头,叹口气小声嘟囔道:
“哎!完了,完了!这些一本正经的将军、将士,行军发兵前定立过军令状,违者斩首啊,如果最心疼严兄弟的殿下也不愿意保他…我看难呐,还是跑了算了,再也别回来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玉莲立刻皱起脸,用力地撞他的肩膀,“闭嘴!”
程远被玉莲凶巴巴的样子堵住了嘴,悻悻地挠头,不再开口;只领先他三步的江易秋看似依旧没有反应,却是微微垂下眼帘,将这几句话听了进去。
翌晨,曙光初照,天际尚未完全褪去夜的余晖,仍然未等到傅行君他们赶回来。
江易秋心急如焚,却依然按捺住焦虑,决定留下两千精兵协助难民进入城中安置,又叫他们助散落在四处的茯州州师一同守城。
剩余大军向青崖山缓缓行进,绕过山林,直至日上三竿,依旧不见表哥追上来的身影。
忧虑渐浓,心弦紧绷,江易秋掀开帷裳坐到前室,向大军后方张望,却在这时听到舒儿、玉莲,和程远在一旁低声说话。
玉莲皱着眉,担忧地问舒儿:“只留两千人,也不知守不守得住?”
舒儿沉吟片刻,淡然回道:“想来,他们根本不必守。”
“这话怎讲?”轮到程远发问。
“殿下那封信,不就是引诱蓬莨军前来么?缺粮缺衣、难民成灾的主城,和敌方主帅率领的五千残兵败将…”舒儿顿了顿,向两人娓娓道来,“七日时间有限,玉莲,若是你,你选哪个?”
“那自然是出其不意,直捣黄龙,擒贼先擒王…!”说到这里,玉莲乍然反应过来。
“不错。”坐在车上的江易秋嘴角微翘,忽然俯身加入他们的对话,“玉莲你想得到,高家那些人一定也想得到。”
“可是殿下,诱他们前来到底是要做什么?我们的人马虽不止五千,但也未到能一举歼灭敌军的程度,万一困在谷中,不是找死吗?”程远的语调是前所未有的认真,让人有些不习惯。
江易秋眨眨眼,刚要回答他,身后又传来通报声。
“殿下!”是郑祈参兵驾马匆匆赶上她所坐的马车,“傅大人他们回来了!”
身子向后微倾,不远处就是上下攒动的人头,表哥带着疲惫的人马追上来了。
他脸上布满尘土,盔甲斑驳,仿佛经历过一场恶战;再看他脸色低沉如同阴霾笼罩,她猜到结果不妙。
果然,表哥告诉她东梁县粮草尽毁,守粮的士兵死伤不少,火势如同狂舞的蛇,蔓延至坊市之间,不少无辜的百姓、难民都遭了殃,他们一行人忙于奔命,彻夜灭火,几乎没合过眼,实在身心俱疲。
她有些于心不忍,催促他上车休息,但傅行君却抬手阻止:
“殿下,我接到紧急军报……”
见他说话只说一半,江易秋好奇:“可是出了什么事了?”
傅行君捂脸,艰难叹一口气:“那传令兵说,在高处看到蓬莨军全貌,说他们…蓬莨士兵多如乌云蔽日,旌旗招展,铁骑如潮,刀枪如林。”
此话一出,舒儿、玉莲,程远几人都是满脸愕然。
他们知道敌军人多,却不知道竟有这么夸张。
“……光是驻扎在安县一心对付我们的,少说也有十万。”
“十万人…”她跟着重复这个数字,眼中有深意,陷入了沉思。
心中的计划瞬间变得更加明晰。她转向傅行君,语气坚定:“表哥,你亟需休息整顿,这里的事暂且交给郑祈参处理吧。”
见傅行君点头,她起身跳下马车,轻拍了拍程远的肩膀,示意他跟随:
“程远,你跟我来,我们另有要事。”
寒风呼啸,吹拂着衣襟,枯枝在风中嘶响;战马蹄声沉闷,呼出的白气在冷冽空气中凝结成小团白雾,众人又离青崖山近了些 。
另一边,蓬莨军驻扎在茯州安县。
这儿背靠群山,眼前却无大江大河阻挠,四通八达,若要向丹县和东梁县进发,都是如履平地,易于攻伐。
近日,严淮屹这个名字在军中如雷贯耳。
他似乎是个大有来头的,听说他和大都督一样,是平陵出身。
模样看着虽年轻,却在短短半月内就立了两件大功:一,是只靠一道劝降书烧了傅家军队的粮草;二,则是昨夜拦截了一封送去茯州太守那儿的重要密函。
他们的镇军大都督将抓获的谋士严刑拷打,亲自审讯,才问出这封密函的前后原委,得知傅家军队覆灭之日将近。
大都督很高兴,封了严淮屹为左将军,叫他统领一支两万五千人的队伍,其中精锐占一半,骑兵无数。大都督还命令他即刻出发赶往丹县,势必要将傅家军队斩草除根。
更为奇特的是,大都督还提了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说什么——
“若是对公主殿下难忘旧情,便准许你放她一条生路,把人带来养在身边即可。”
一众士兵心中都默念,这大概是好事。
大都督声音中气十足,很替严淮屹高兴,又似乎有些嘲讽之意,冷笑着继续说道:
“这个长公主……虽贵为天潢贵胄,但终究是女儿身,世间繁花似锦,何愁找不到替代品?待你厌倦了,再赏你新的佳人,岂不美哉?嗯?”
“况且,那位公主早因罪名累累,如芒刺在背。若在人前露面,必引来满城风雨,无论是回到她父皇母后那儿,还是迎接新朝,都是一死!哈哈哈……旧朝覆灭,她就不是什么公主了,你若能收留,便是救杀父仇人的女儿于水火之中,倒是真正的仁义之举、君子之行。”
士兵们再一次齐齐点头,很是赞同。
只不过,面对如此殊荣,这个新封的严将军脸上似乎看不出什么变化,只恭敬地抱拳谢过大都督,没有过多的言语。
沉默如同深山古木,将营帐内的温度拉得极低。这么一来,小兵们也不知该不该道喜。
七日光阴,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
严淮屹与谋士李元已悄然抵达丹县,想来,明日就能看到青崖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