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王府内,梧桐树在风中簌簌作响,如同古琴的低吟。
月光透过窗棂,斑驳陆离地映照在江易秋的面庞上,随着侍卫的沉声叙述,思绪已经徜徉在迷蒙的往事之中。
此时,额头又一次突发剧痛,伤处是如细针般扎入般密密麻麻的触感,前些天留下的伤口在此刻变得愈发清晰。
侍卫见状,不再保持先前的沉默与距离,身影微动,以一种几乎是相拥的距离靠近了她。随即,一双温柔的大手轻轻覆盖在她按揉的手上,开始无声地为她缓解疼痛。动作异常温和,仿佛怕惊扰了她的心绪,令她的痛楚稍减。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她的眼神复杂难辨。
侍卫的动作顿时停滞,深深一拜,透着庄重,然后竟从不知何处摸出一根对折卷起的崭新马鞭,径直塞到了她的手中。
然后说:
“请公主罚我吧。”
瞧他的样子,强撑的平静难掩焦虑与内心挣扎,微微颤抖的睫毛下是带着寻求解脱的期盼眼神。
马鞭的分量沉甸甸的,材质粗糙而坚硬,若真的要打,恐怕只一下就能让人疼得扭曲。
在她手中,马鞭成了判决的天秤,轻轻地举起,又缓缓地降下。
侍卫闭上眼睛,等待着命运的裁决,然而,预期中的剧痛并未到来。
睁开眼时,却见公主轻柔地将马鞭抵着他的嘴唇,让他无法开口发问。这一刻,时间仿佛再次凝固。
“若要罚你,最该罚的便是这里了。”她挑起眉尾,语气淡淡的,让人猜不出心思,“直至今日才肯对我说这些,那我便…”
她突然不说话了,手上却继续动作,轻巧地玩弄着马鞭。
对折卷起的鞭子在手中轻盈地上扬,毫不费力地挑开侍卫的唇瓣,动作带着几分玩味,似在演绎一场暗潮涌动的游戏;手腕轻轻一翻,鞭子触及那红润带着温热气息的舌头,细微的触感下,鞭子的前端渐渐沾染了一层湿意。
侍卫错愕,但仍旧乖巧地张开嘴,任由公主操控这场不寻常的“惩罚”。
手指微微用力,马鞭重重压住了侍卫的舌尖,这突如其来的压迫感让侍卫惊讶地发出了“呜呜”的声响,却在下一刻被公主的冷冽话语打断。
“往后你若再不对我说真话,我就只有重罚你的嘴,让你永世不得再与我说话。” 说罢,她毫不留恋地收回马鞭,眼神中透露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你走吧,我今夜一个人睡。”
严淮屹瞬觉低落,垂眸起身,在深夜子时被赶出了她的卧房。
翌日,裕王爷又派人来寻公主,说有要事相谈。
听到传话,连忙赶去书房,却见屋内几乎站满了身披铁甲的守卫,还有站在皇叔身侧低着头的一袭绿衣——薛照。
她心中一惊,不料皇叔温和地向她点头示意:“这位便是薛大人。”
再扫视这些守卫,各个眼神紧锁薛照的方向,她已明白了七八分。
江易秋转了转眼珠,提裙在桌案边坐下,薛照当即恭敬地作揖行礼。
“灵台郎免礼。”她笑意吟吟,声音温柔而坚定,“今日能与大人相谈,实乃我之幸事,闻知大人的父兄皆深受父皇看重,更是我大亓之福,昨日也多亏薛大人反应及时,才能让那柳姑娘无话可说。”
薛照略显紧张,面上尽力保持着平静:“哪里,公主殿下过誉了,微臣不过尽力而为,竭尽职守罢了。”
“实不相瞒,本宫已与父皇书信商议过,近日即将回宫。”
“这…”薛照语塞,似乎惊讶于她说的回宫二字,“这…恭贺殿下,不知,微臣是否有幸护送?”
“本宫要说的正是这个,灵台郎你就不必回平陵了。”她微微一笑,语调十分轻松,好似在为他加官进爵般喜悦,“裕王爷已向父皇请旨,让你留在此地,与你薛家长兄一道助王爷处理荣州海防事宜。”
薛照当即一怔,未料圣上竟有此命,不禁看向公主,试图从她的眼神中寻找答案。
“可是…”
江易秋打断他:“此事关乎大亓江山安危,非同小可,还望大人要对荣州百姓负责,做个好官。”
“微臣…”
“只可惜,薛老太君走得急,想必大人孝期还未过,海防的事也不必操之过急。”江易秋又一次高声拦了他的话语,转头望向裕王爷,柔声道,“这位薛大人是侄女的救命恩人,还望皇叔多多照应,让他守完孝再上任也不迟。”
“公主,若未见圣旨,微臣实在不能擅自…”
“薛照!”收敛了笑意,她的声音变得低沉,“你难道不知海上贼寇为民生社稷带来多大影响?这件事,若能得到大人全力以赴,定能平安解决,未来本宫必当亲自为在父皇面前为你说道说道,到那时,再将大人迎回平陵也不迟。”
薛照咬牙,满目惊慌不悦:“未见圣旨,实在恕难从命。”
话音落,江易秋眼神扫向身侧的守卫。
随即,屋内响起“唰”的一声,数十名带刀披甲的壮汉纷纷抽出长刀,聚向薛照的神色更加锋利。
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一旁的裕王爷笑着端起茶盏。
江易秋则再次望向薛照,只一挑眉,便是问他:
“你究竟是做,还是不做?”
声线冷硬,窗扇几乎全部半开的书房内并算不得闷热,薛照听到这话却喘着气出了满头的汗,他深深地看了公主一眼,隐忍着情绪,最终只好无奈妥协:
“微臣…定不负圣上所托,竭尽所能。”
裕王爷见状,满意地点点头:“好,既然如此,本王便立即着手安排。薛照啊,你不仅要处理眼前的国事,更要长留此地,以防未知之变。”
江易秋也跟着笑道:“不错,皇叔思虑周全,还望皇叔多派些人手跟着薛大人,一来,既可保证安危,二来,也好让灵台郎尽快熟悉政务,不至于来日一问三不知,丢了他薛府的脸面。”
叔侄二人这一来二去,几句话将薛照接下来该做的事安排得十分妥帖。裕王爷一挥手,便让屋内这十多名守卫尽数跟着薛照回了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