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笙玉楼不迎客,厚重木门紧闭。
但拦不住傅池砚的人。
因为中田的手下也在如城,他此次前来弄的阵仗并不大,不过也足够笙玉楼的人惶恐不安了。
“又是什么风把傅少吹来了?”
慕秋被人从后院叫出来,表情能看出不虞,只见傅池砚随意坐到看客台摆放的椅子上。
“慕先生,我们今天打开天窗说亮话。”
“我们之间也没有秘密。”
“是么?”傅池砚从腰间刀套抽出刀握进手里把玩。
“姜卿在笙玉楼到底搞了什么东西,慕先生,我是真的好奇,你给我说说?”
“慕某听不懂傅少在说什么。”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慕先生。”
话音刚落,门外等候的士兵就蜂拥而至,齐刷刷站定到戏厅里,好不壮观。
慕秋脸色霎时白了白,“傅少这是要做什么?”
“查一查啊,笙玉楼身正不怕影子斜,难道经不起我查么?”
傅池砚勾起笑,那一瞬间有些像姜卿,笑得纯良无辜。
这样的笑容透露给慕秋的信号只有一个,就是恐惧。
就在这时,杨春好从身后轻轻揽住慕秋的肩膀,给了他一点依靠。
“傅少,笙玉楼就这么点儿大,没什么好查的。”
他如今已经完全恢复,小生的挺括身姿因为穿着练功服而更显得气质出众。
他的身高不亚于傅池砚,因此可以和他平视。
杨春好那双眼里没什么情绪,只有慕秋知道他揽过来的力道有多大。
傅池砚懒得理他们,手心向外摆摆手就让士兵们动了起来,训练有素的一小队负责一块区域。
慕秋他们也没法拦住,这整个如城都是傅池砚的,他们拿什么拦?
好在洛布在那日从傅宅回来后就听从姜卿的嘱咐,把大部分难民都往外安置了,留下了一些暂时走不了的。
傅池砚突然起身,自顾自的往后院走去,越泽跟在身后。
他如画的眉眼仔细丈量着这里的每一方寸,姜卿曾经不想他进来,那其中一定有关窍。
忽然,他发现了什么,向前走去,那是一片被木板框起的死路。
跟在后头的慕秋心瞬间揪紧,那是之前连忠藏身的地方,如今里面也住了一个被流弹打伤的人。
只见傅池砚伸出手去用力摁了摁木板,没被推开,他也不去问身后站着的慕秋和杨春好,就自己摸索。
没过多久,他微微一笑,那是一种计谋得逞后恶劣的笑,他往角落一块木板一抽,再轻轻一推,里面赫然露出一间屋子。
其实之前这里是没有木板挡着的,只是堆放杂物伪装成一间杂货房,直到姜卿离开如城,慕秋才让人帮忙加固做了个机关。
是有些掩耳盗铃,但至少一进来若不仔细瞧是不会注意到这个偏僻的角落的。
傅池砚迈步走进去,推开了那扇年久而有些破败的木门。
伤患就躺在里面,见到有人进来还微微一愣,“到换药的时候了吗?”
慕秋这会儿已经快步跑了过来,停在傅池砚身后,警惕地看着他挺拔的背影。
他不知道傅池砚能不能猜到…
傅池砚在看到那个人的一瞬间就几乎明白了,因为他脸上也带着逃亡的伤痕。
若是普通的如城百姓定然不会如此。
笙玉楼为何每次连休五天,因为杨春好空闲日会带着人出城到战火区附近的乡镇搜寻幸存的难民,再躲进进城的车里把人捎进如城,带回笙玉楼。
接着通过姜卿的关系给他们发如城的居民证,让他们能自己在如城求生。
不愿留在如城的人姜卿就会偷偷用傅际中的公章给他们盖上伪造的通行证,对于她而言,通行证可比公章难弄多了。
运气不好遇上受伤的难民,往常都会留些随身携带的药帮助,太严重就会想办法藏进改造过的车底掩人耳目带进来养伤。
这些都是姜卿这几年来改良完善过后的接济方案。
“你们救过地下组织的人?”
傅池砚的声音平缓,听不出情绪,就好像是在问今天天气怎么样。
没人回答他,这也是一种回答。
士兵们搜寻一番后回到戏厅,队长找到越泽上报。
笙玉楼大体而言都是干净的,但储存的粮食、各种药品和生活用品的数量都明显超过了他们所需的范围。
藏得还特别隐秘,若不是士兵找得仔细,还真有可能错过。
傅池砚就站在角落屋子门口听着越泽汇报,眼睛紧闭,叫人没由来的紧张。
良久,他才再度睁开眼,转过身去,目光落到不远处的慕秋身上。
“你们当真是好得很。”
傅池砚作为军阀,自然和那些想要推翻旧政权的人想法不一样,他是土皇帝,如城的安宁都是靠他一兵一卒保下来的。
那些人大多也都是城里的原住民,谁会无休止的接收那些无家可归的难民?
每个城市都有自己的饱和度的,如城在傅际中和傅池砚的努力下承载人口已经增多了不少。
但战事频发,每天都有人在流离失所,亦或者变成外寇、军统、各自为政的军阀的枪下亡魂。
人太多了,救不过来的,傅池砚也没想救那么多人。
他花那么多钱养那么多人,是为了自己享福的。
他从出生起就拥有与生俱来的权力,和普通人全然不同的阶层。
傅池砚没吃过什么苦,这辈子吃过最大的苦兴许就是留洋时被身边的白人同学瞧不起。
这也加深了他对于阶级矛盾的认知。
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至少在这个动荡的年代,他和其他人都是不一样的,他捏着无数人的命。
连外寇都敬他三分,不是么?
但是姜卿…
姜卿做了和他的认知背道而驰的选择,她瞒着所有人,用自己仅有的微小的力量让那些人把命握在自己手里。
多么天真,多么…
此时此刻在场的所有人都在等傅池砚的发难,但他就这么伫立在原地,英俊的面孔让他仿若一座雕塑。
负责看守中田手下的心腹副官从大老远赶到军部,得知消息又赶到笙玉楼。
跑进来时没注意到里面的氛围不对,直接凑到傅池砚耳边低语。
“傅统领,中田的手下说要见您。”
傅池砚终于动了,他给慕秋留了个眼神,那个眼神里情绪复杂得慕秋看不懂。
他率先抬脚,离开了这个偏僻角落。
一言不发。
等车子回到军部,傅池砚还是那副沉思的模样,越泽拉开车门轻声提醒了一句,他才缓过来提了气势下车。
中田手下通过傅池砚放出去的线索查到了他头上。
这里面的问题可就大了。
傅池砚不能一边拿了中田的好处,再一边偷摸着帮了他们要抓回去的人。
“什么事?”
“傅统领,我们查到有关线索,发现傅家的姜卿小姐,有十分重大的嫌疑和在逃罪犯有关联。”
“证据。”
傅池砚坐在主位上似乎有些不耐,重新调整了一下坐姿,双腿交叠,军靴鞋尖微微翘起。
中田手下将姜卿入住荣盛的资料摆上去。
傅池砚看后挑眉,嘴角噙了一抹不可捉摸的笑,“她只是想和我在一起,你们误会了。”
中田手下愣住,他因为中文比较好,特意被派来调查这一事件,但是傅池砚的话,他没理解错吧?
他和姜卿?
“您…您说的是?”
“她开房只是为了和我睡觉,一种情趣,够清楚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