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庄闻言,闭了嘴,没再开口。
他不讲话,莫邶也不急,就慢慢地等他。
终于,在良久沉默之后,秦庄才开口:“大明星的记性真好。”
“叫我莫邶,谢谢,你的称呼方式让我有些不适。”莫邶脸色如常,他的声音很有距离感,有种生人勿近的态度在里面。
“好…”
又是沉默。
“你是来…”\/“你今天…”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闭嘴。
“我先说。”莫邶抿抿唇,语气还是让人熟悉的距离感,他毫不客气地开口:“你是来干什么的?”
秦庄眉头一挑,但是也顺着莫邶了,天才的脾气总是怪一些的。
“祭扫。”秦庄言简意赅,他瞥了眼莫邶旁边,南苏林的墓碑,语气毫无起伏:“但是好像和你撞号了。”
“……”莫邶先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他接着开口:“你认识她?”
“认识,但是她肯定不认识我。”秦庄走到莫邶身边,弯腰把手上的花束放在南苏林的墓碑前,在弯腰时他才发现,那位天才钢琴师藏在身后的手上,拿着一只卷毛棕熊玩偶。
“你认识她?”秦庄直起身子,问出了和莫邶刚刚相同的问题。
“嗯。”莫邶点点头,然后很快再次开口:“她是我的好朋友…”
秦庄侧头看了眼墓碑上的铭文:爱女南苏林,享年24岁…
“她比你大十多岁啊?”秦庄直接开口问。
“……”莫邶没有回答,但是秦庄可以看见他藏在身后的手紧了紧。
几次交谈下来,秦庄也明白这是个话少的主,于是主动开口询问道:“南谷,认识不?”
莫邶又沉默了片刻,随即幽幽开口:“你是月纤居的人?”
“?”秦庄一愣,随即抛弃大脑爽快的答应:“以前是,未来说不定也是,不过现在不是。”
“?”轮到莫邶扣问号了,但是他的性格没让他多问,只换了个话题:“南叔让你来见她的?”
“不是。”秦庄摇头,然后老实巴交地开口:“只是来看看。”
然后秦庄话风一转:“也对,你还不知道,南叔已经死了。”
莫邶这次脸色再也维持不住,秦庄的话无异于一道晴天霹雳在他头顶炸响。
莫邶傻眼了,他现在大脑一片空白,什么话都讲不出来。
“天都大地震,前几天的,别告诉我你没关注。”秦庄话没停下,他喋喋不休,似乎丝毫没有关注到莫邶现在的状态,实际上他就是故意在试探莫邶。
看看南家父女在他心中的关系地位。
莫邶现在完全凌乱了,南叔是死在地震里的?
和十一年前的南苏林一样?
“我并不认识南苏林,我来这里,一是为了代南叔来见一下她,毕竟他没回来。”秦庄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机票,机票上的日期早已逾越失效,这就是南叔当时准备回宝香的机票。秦庄继续开口:“二呢,是想找一个人。”
莫邶抬起头,他的脸色因为秦庄带来的消息有些难看,但还是开口问道:“谁?”
“白墨。”
“我认识她,南叔在海上救下的女孩,但是我没在宝香见到过她。”莫邶摇头,直接磨灭了秦庄心中的一丝一缕期望。
“好吧…”秦庄叹了口气:“我自己找。”
莫邶抿唇,没多说什么。
“我现在很闲,可以给我讲讲你的事吗?”
秦庄深知自己现在得等着了,等范山青的到来,他肯定会来,然后告诉他下一站该去哪…但是这样的行程有什么作用吗?对于范山青来说,把自己忽悠地满地跑对他的计划会造成什么?换句话说…范山青肯定知道秦庄的行程对于寻找白墨是毫无意义的,那又是什么原因让他必须要求秦庄跑这一趟呢?
自己跑了趟宝香岛,发生了什么?
认识了水谷梦,认识了莫邶?
难道说范山青有意要他认识一些人?又或者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是范山青想要秦庄去做的?
秦庄不懂,不明白范山青的用意,但是无奈,就只能由着他了…希望下次见到他可以问清楚吧。
“我…”莫邶张张嘴,他不知道怎么开口,秦庄也没去管他,多嘴问一句也只是打发时间而已,现在他正在思考。
过了好久他终于回头看了眼南苏林的墓碑,然后缓缓开口:“我当时十二岁。”
“嗯,我算的出来。”秦庄没看莫邶,只是一边说一边点点头。
莫邶没搭理秦庄,继续开口说道:“我的父亲是老临湾剧院的负责人,我是在老临湾剧院第一次见到了南苏林…”
“本来在那个时间应该没有任何一个人的剧院里,她就坐在台上的钢琴前…”
一切…都在那个时候。
…………………
空旷的音乐剧场…
只有高台之上一簇明亮的光芒。
美妙灵动的琴声从指节分明的指间流泻而出,似丝丝细流淌过心间,柔美恬静,舒软安逸。
男孩停下脚步,褐色瞳孔之中蕴着疑惑的样子,张望寻找,琴声的来历。
他走进应当空无一人的剧场。
他静静地看着正坐在钢琴前的她。一身白衣连裙,栗色长发及腰,发尾微卷,淡雅柔美。琴声从她的手中流出…音符流连盘旋…
“唉…”琴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下,女人的叹息声在安静下来的剧场中格外刺耳。她回头看见男孩,并没有意外的神色,只是愣了一下。
“你白目啊,站在那一动不动。”女人的口音听起来是宝香岛人。
“干嘛。”男孩瞪着一双好看的褐色眸子,身体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什么干嘛啦?让你过来就过来啊?!”女人撇撇嘴,不满道:“白痴厚。”
“……”男孩不知道刚刚那个恬静的弹钢琴的家伙哪里去了,有些无语。不过还是朝女人那里走了过去,女人开心的把男孩按在了椅子上。
“你叫什么名字啊?”
“莫邶。”莫邶有些生硬的回答
“你不是宝香人厚。”
“天都人。”莫邶垂着眸,莫名其妙和她交底了。
“我叫南苏林啦,想不想学钢琴啦。”
“不…”莫邶的话没说完就被南苏林瞪了回去。
“想,苏林姐姐教我。”莫邶面无表情的吞下了拒绝的话,独自面无表情的人畜无害。
闻言,南苏林瞬间展示了一手变脸戏法,笑颜展开。
“好哦。”
一声好哦…就轻而易举地造就了一位未来的旷世奇才。
之后的数个日月,都是莫邶与南苏林一同在临湾剧院的钢琴前度过。
莫邶记得又一次她弹完钢琴…
又是一声忧郁刺耳的叹息从南苏林口中传出…
莫邶记得他扭头看她,南苏林却没有看他,她只是低低望着琴键,她的双手就轻轻放在钢琴的黑白琴键上,但是多了不同往日的沉重。
那双手是多么灵巧啊…总在钢琴上翻飞,轻轻点滴间就可以流出优美的旋律。
但是这一天,莫邶从来没有像这样察觉,她…弹不动琴了。
“苏林姐姐?”莫邶往常面无表情的的面瘫脸上流露出一丝关切和焦急。
“莫邶,姐姐想弹钢琴。”
南苏林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莫邶不懂。
“莫邶能帮姐姐弹吗?”
莫邶第一次知道南苏林的普通话其实很好。
“可以。”莫邶说着就要把稚嫩的双手放到琴键上。
“不,莫邶。”南苏林却制止了莫邶。
“不是现在。”
南苏林的语气很轻。
“是未来。”
南苏林说完这些莫邶不懂的话后,就再次开始演奏。
莫邶怔怔地望着聚光灯下宛如仙子般美丽动人的她……时间在这一刹那彷佛停止了流动,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那个在舞台中央散发着耀眼光芒的身影。
此刻的她,就如同这个舞台真正的主宰者一般,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无与伦比的自信和优雅气质。
在这座空无一人的剧院里,她一人坐在钢琴前,用那修长纤细的手指轻轻敲击着琴键,弹奏出一曲曲动人心弦、源远流长的美妙旋律。这些音符如同精灵般在空气中跳跃舞动,编织成一段段华丽绚烂的乐章。
这一天在莫邶的记忆里是无比的清晰,或者说,与南苏林在临湾剧院的每一天都是那么记忆深刻,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后来,有一天,南苏林带来了一只小熊,她把它放在了钢琴盖上。那只棕色卷毛的小熊就很乖巧地坐在钢琴上。
莫邶只是好奇地打量那只小熊,他还伸手摸了摸小熊的绒毛,南苏林笑骂道:“喜欢就送给你咯。”
那天南苏林的话匣子似乎就因为这只小熊而打开。
她说她家里有好多好多这种小熊,因为他的爸爸老是找不出新颖的礼物,所以就一直送小熊。
莫邶看着南苏林的笑容,他知道,南苏林很开心,谈起她的父亲和小熊时,她很开心。
可是…她说着说着,眼眶红了。
她又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莫邶,姐姐死了你会伤心吗?”
莫邶不知道死是什么,他没见过。但是他还是点了点头,语气坚定:“会。”
南苏林却撇撇嘴:“那你到时候可一定要憋住了,不许伤心。”
莫邶有些纳闷:“好奇怪的要求。”
“我不管,你不准伤心!”
“嗯,知道了。”莫邶点点头,然后在心里默默念到:幼稚鬼。
……
时间似乎在琴音的震颤中流逝得飞快,总是让人抓不着痕迹的。
南苏林有一天来了,但是她却坐在了观众席上。
莫邶纳闷地站在台前不知道今天她又要干什么。
“莫邶,给姐姐听听看,你的琴。”
“噢。”莫邶老实的点点头,然后在钢琴前坐下…
莫邶的悟性很好,南苏林教的曲子他都能弹下来,不过就是有些时候因为手太小才会造成乐符断档。
这些不影响南苏林听他的琴声听得入迷。
一曲终了,莫邶坐在钢琴前,他先是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然后抬头看看那只坐在钢琴角落的小熊,它乌黑如宝石般的双眼正熠熠生辉。
在最后扭头看向台下的南苏林。
她就坐在那里。
“恭喜,莫邶。”
你第一次独自一人弹下一曲。
以后也请继续努力。
………………
琴谱的恬静祥和,终究在一天被自然的力量狠狠撕碎,毫不留情。
“莫邶快跑!”南苏林拉起莫邶就要离开。
大地在震颤,一切都在地震中逐渐崩坏。
而莫邶的目光却停留在了那只原先坐在钢琴上的小熊——它被震到了地上。
最后的最后。莫邶拿到了那只小熊,南苏林也在掉落的石块之下护住了莫邶。
莫邶震惊地看着南苏林右眼中的后盾形状。
那是【战车】。
南苏林依靠[盾卫]挡住了地震带来的所有伤害,最后还有余力带着莫邶逃出废墟…
是的…他们逃出去了。
在漫天压抑的乌云下,南苏林和莫邶在废墟之间。
明明似乎所有的伤害都被[盾卫]的能力抵挡,但是南苏林的状态却依旧在下滑,越来越差。
真正夺走南苏林生命的并非宝香湾那场可怕的大地震,而是那个被她小心翼翼隐瞒着、不让任何人知晓的胃癌病魔。
在南苏林人生旅程的终点,她选择将自己所经历的一切都倾诉给了莫邶。其实在此之前很久,她便清楚地知道到留给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不过只有短短数月而已。
在这最后的时光里,她只是轻轻地叹息一声,然后请求莫邶转达一个消息给她的父亲:就说她死于那场无情的地震吧,请千万不要把真相告诉他。
然而,还有一个小小的心愿深埋在南苏林心底——她渴望能够再次弹奏那架钢琴,非常非常地想念那种感觉……
“莫邶,帮姐姐弹。”
………………
莫邶神情有些恍惚地回忆着往事,秦庄在一旁静静聆听。当莫邶讲述完与南苏林的过往,他低头凝视着南苏林的墓碑,久久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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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奏推得好快。
但是没办法了。
我没那么多办法了。所以!
祝我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