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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有皇子依傍,便可高枕无忧

时光如梭,过年后,天气渐暖,新春如期而至。

农历三月初六,邓夫人传信给蕙兰,称其已定于三日之后,即三月初九,前往江南外祖家省亲。此去,预计至少居留半年。

巧合的是,三月初七,端贵妃传谕六宫,称奉太后旨意,将于三月初九率领阖宫嫔妃,前往云若寺祈福进香。

蕙兰心想:“如此甚好!我无需另寻借口出宫,可在京郊路上,与母亲见一面,为其送行。同时,也可将给外祖准备的礼物,托母亲一同带去。”

既已决定,她便派人传信给邓夫人,让她于三月初九巳时一刻,在京郊官道等候。

三月初九清晨,端贵妃率领阖宫嫔妃,乘马车浩浩荡荡前往云若寺。

离京城不远,蕙兰便见邓家那辆挂着帷幔的宽大马车,静静停在官道旁。

于是,蕙兰让自己的马车停下,亲自禀报端贵妃,称要耽搁片刻,与省亲的母亲说几句话。

于此场合,端贵妃尽显宽容大度,语气和缓道:“本宫先带其他嫔妃前行,梅妃你事毕,尽快跟上!”

蕙兰点头,让车夫转向,将车停在路边。

思冰和思菱扶蕙兰下了马车,邓夫人早已迎上,俯身行礼。

蕙兰将手中的珐琅盒子递给邓夫人,见随行皆是精干家丁,遂放心不少,但仍叮嘱她天黑前务必停歇,天亮后再赶路。

邓夫人一一应着,目光闪烁地看着蕙兰,低声道:“梅妃娘娘,请上马车,妾身有几句话,想单独与你说!”

蕙兰未有疑心,掀开帷幔,登上马车。

当她看清车内情形时,蓦然怔住。车厢一隅,多日未见的邓蕙梅,端坐其中。

蕙兰瞠目结舌地看着邓蕙梅,浑身血液涌上头顶。

她身后,邓夫人以一贯柔和的语调对思冰和思菱说:“两位姑娘,你们带其他人先去那边看看风景,妾身与梅妃娘娘有几句私房话要说!”

思冰和思菱应诺,领着一众随从离开马车一段距离。

邓夫人见他们走远,登上马车,厚重的帷幕落下,遮蔽了车窗,也挡住了外面明媚的春日阳光。

车内幽暗沉闷,密不透风,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世界。

蕙兰对邓夫人失望透顶,她愤怒地暗想:“眼前的一切不言而喻,怪不得爹爹四处寻找姐姐无果,原来,是娘将她藏匿起来了。她们究竟意欲何为?”

想到此处,她压低声音,忍无可忍地对邓夫人怒目而视:“娘,你是不是疯了?我早已传信告知你今日阖宫嫔妃要去云若寺进香……你竟然让姐姐就这样大摇大摆地坐在这里,是想害我们全家性命吗?你早就找到了姐姐,为何一直瞒着我和爹爹?”

邓夫人自知理亏,惴惴不安地看了蕙兰一眼,低头嗫嚅,不敢言语。

邓蕙梅皱眉看向蕙兰,语气颇为不满:“兰儿,你何必对娘如此凶厉?娘和我又不愚笨,我一直躲在车厢角落,又有帷幔遮挡,外面的人根本无法看见。

且说,娘将我藏匿起来,亦是为家着想,如若我流落他乡,不慎被爹爹政敌发现,恐会殃及全家。她之所以未将此事告知你与爹爹,只因你们心如铁石,若知晓我的下落,即便保我一命,恐怕我也会被囚禁终生!”

邓夫人嗫嚅道:“是啊,兰儿,娘曾与你言,你姐姐同你一般,尚未满十九岁。人生之路漫长,娘不忍见她如此毁掉,须得为她觅一处妥善之所……将来,即便离世,娘也能瞑目……”

言罢,她拿起手帕,轻拭眼角。

蕙兰竭力使自己冷静下来。

如今的她,身兼数重身份,既是梅妃,又是皇四子之生母,需顾虑之事,甚多。

而对于邓蕙梅而言,早已是“光脚不怕穿鞋”。万一她冲动之下,不管不顾地闹个鱼死网破,那邓家阖族岂不……

故而,此时此刻,在这人来人往的官道上,蕙兰不断安慰自己,“既不可情绪过激,亦不可激怒姐姐。”

她面无表情地端详着邓夫人和邓蕙梅,冷冷问道:“如此,你们有何打算?”

邓夫人的声音虽压得甚低,但语气难掩激动,她邀功似的,迫不及待地说道:“兰儿,我早已盘算好,趁此次归江南省亲之机,将梅儿带至你外祖家。

待过些时日,便让你舅舅,为梅儿觅一殷实本分的人家,让她出嫁。你姐姐生得俊俏,不愁寻不到好婆家。江南与京城相距甚远,无人知晓咱家之事。如此一来,你姐姐有了归宿,大家也可安心!”

邓夫人所言,令蕙兰稍感惊愕,原本的愤怒与警觉,也随之消解大半。

“我与姐姐,乃一母同胞的孪生姐妹,骨肉相连。我亦不愿她如囚犯般,此生不见天日。若她能就此罢手,寻一处无人相识之地,隐姓埋名,安度余生,我自当应允。

而今,娘将姐姐带往江南,倒也不失为良策。外祖家位于江南水乡小镇,地处偏僻,民风淳朴。即便姐姐不嫁人,亦可在此为她置办一处宅院,保其衣食无忧。”

邓蕙梅目光凄婉地望着蕙兰:“兰儿,如此安排,你不会反对吧?我们乃至亲姐妹,你本意绝非将我囚禁,令我生不如死。”

蕙兰沉重叹息:“若我有意囚禁你,早在槐树林时,便会让爹爹将你捆绑起来……当时,之所以让你与章威前往西南,便是想予你自由……”

邓蕙梅打断蕙兰话语:“兰儿,姐姐不去西南,实因早已察觉章威之不安分……幸未与他同行,否则,岂不是被皇上当场抓获。届时,恐不单是私通之罪,还将背上谋反罪名。我死不足惜,只怕连累全家……我已拖累你们甚多!”

说罢,她含泪看着邓夫人,泣不成声:“娘,你先下去看着,莫让宫女和侍卫们过来,我与妹妹……还有几句贴心话要说!”

邓夫人满脸欣慰:“如此甚好,亲姐妹之间,哪来什么深仇大恨?趁今日这个机会,把话都说开,娘也便放心了!”

她下了马车,并未走远,或许是怕被人瞧见,便隐身于马车旁的树后。

邓蕙梅凝视着蕙兰,语气低沉地说道:“兰儿,我恳求娘,只为在离开前见你一面。我们姐妹一场,无论如何,是姐姐有错在先,愧对你。如今你诞下皇子,有了终身依靠,姐姐打心底为你欢喜。

此去江南,前途渺茫,恐今生难以再会。姐姐在此,郑重向你致歉,望你莫记恨姐姐。后宫艰险,日后,你务必保重自己,将烁儿养育成人。听娘说,他长得颇为可爱,可惜,作为姨母,我无法亲手抱抱他……”

邓蕙兰这番话,一改往昔的咄咄逼人、强词夺理,说得无比真诚,无比感伤。

蕙兰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有酸楚,亦有诧异。

“姐姐,你是真的想通了?也真的认命了吗?”

她下意识地审视着邓蕙梅,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仔细端详,她发现今日的邓蕙梅,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

淡扫蛾眉,轻点朱唇,看得出,这段时间邓夫人将她藏得很好,悉心调养,她的肤色白皙粉嫩,较上次蕙兰在槐树林见到时丰腴了些,却更显娇媚动人。

蕙兰怔怔地看着她,突然发现,邓蕙梅今日竟然也梳了望仙九鬟髻,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发型。

刹那间,犹如一条鞭子,带着呼啸的风声向蕙兰抽来,她的心猛地一缩,恍然意识到什么,暗叫一声:“不好!”

来不及多想,她迅速起身,想要掀开马车的帷幔跳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邓蕙梅扑过来,一把拉住蕙兰,用整个身子将蕙兰堵在车厢的一角。

她伏在蕙兰耳畔,阴狠地说:“如何?你是想让我与你一同下去,将我们的身份公之于众,进而同归于尽吗?”

蕙兰怒视着她,奋力推着:“放开!”

邓蕙梅的身体稍有松动,然而,蕙兰还未完全挣脱,她便从袖中取出一条棉帕,紧紧捂住蕙兰的口鼻。

那帕子湿漉漉的,似浸满了水,却散发着一股奇异的香味。

蕙兰拼命挣扎,怒视着眼前的邓蕙梅。

此时的邓蕙梅宛如恶魔,面容扭曲,咬牙切齿。她手上的劲道愈发狠戾,死死摁住那块帕子,堵住蕙兰的口鼻。

帕子上的水,流入蕙兰口中。

很快,蕙兰便感到全身绵软无力,难以支撑,缓缓滑向下方。

她凭着最后一丝残存的力量,艰难地抬起手,拍打马车帷幔的一角。

她的意识逐渐模糊,在彻底昏迷的前一瞬,听见邓夫人跑来,拨开帷幔上了马车,拉开邓蕙梅的手,小声惊呼:“梅儿,你疯了?你在做什么?快放开你妹妹……”

蕙兰大口呼吸,整个人扑倒在马车内,随后,便失去了知觉。

当蕙兰悠悠转醒,发现自己正歪斜躺着。

起初的瞬间,她神情恍惚,全身毫无知觉,难以辨别身处何地。

正在发愣之际,耳畔传来低低的啜泣声。那无比熟悉的声音,正是自己的母亲!

蕙兰逐渐清醒,感受到马车的颠簸。再低头看看,身上盖着一条单薄的锦毯,而今日出门所穿的那条绣着蔷薇花的水红色月华裙,已不见踪影。

她瞬间明白了所发生的一切。

“姐姐将我迷晕,换走我的衣裳,以梅妃之名逃之夭夭。而我,只能坐上马车,随母亲前往江南外祖家。”

愤怒让蕙兰遽然坐起,却头晕难耐,只得虚弱地倚靠在车厢壁上。

邓夫人吓了一跳,忙扑过来扶住她,呼唤一声“兰儿”,便泣不成声地问道:“这……这可如何是好?”

蕙兰四肢绵软无力,眼神却如寒冽碎冰,紧紧凝视着邓夫人。

在蕙兰的目光逼视下,邓夫人更显畏缩。她泪如泉涌,低声下气地解释道:“兰儿,你莫要如此,这……这委实不能怪娘啊。

你姐姐,她说她心中唯有你这一个亲妹妹,想在去江南前与你和解。我也不愿你们姐妹反目成仇,所以才捎了信……我若早知她有这般心思……说什么都不会让你来的……梅儿她……实在太任性了!”

蕙兰微微闭眼,一时语塞。

她对母亲的了解甚深,或许,在那个秋日的拂晓,当全家发现姐姐不辞而别,仅留书于落雨轩时,母亲定然也是如此哭喊着,说出同样的话。

“姐姐任性……姐姐的任性,不正是娘纵容出来的吗!”

蕙兰冷笑着看向她:“若是我没记错,她刚将我迷晕时,你便上了马车。那么,她换我衣裳,大摇大摆地下车,皆在你的眼前,你为何不阻止?”

邓夫人涕泪交加:“是啊,我听到马车内的声响,便匆忙赶来,那时你已昏迷不醒,你姐姐……她威胁我,若我不放她走,她便跳下马车大声叫嚷,闹得满城皆知,大家都休想活命,我又能如何?

那时,思菱行至马车旁,提醒时辰已晚。你姐姐借机跳下马车,我不敢阻拦。若被宫女侍卫察觉异常,上前查看,我们便皆会败露!

“诚然,她不敢,亦无法,唯有眼睁睁看着姐姐换上我的衣裳,戴上我的首饰,重又化身梅妃。姐姐,向来将娘拿捏得死死的,故而才如此放肆无忌。”

蕙兰失望地看了邓夫人一眼,沉声道:“停车!”

邓夫人满脸惊恐地看着她:“兰儿,你……你意欲何为?”

蕙兰字斟句酌道:“我要回宫!”

邓夫人紧紧抱住她,苦苦哀求:“兰儿,你莫要犯傻,你姐姐已然回宫,你再回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蕙兰仿若癫狂,不管不顾地吼道:“那我该如何是好?你难道忘了,我已有孩子,我的烁儿……”

她泣不成声,排山倒海般的痛苦,如毒蛇般侵蚀着她的心,令她瞬间泪如泉涌。

她万不曾想到,自己已然产子,邓蕙梅竟然还存换回身份的念头。

蕙兰顷刻间明白,“上次在落云客栈,姐姐放弃将放有蒙汗药的茶水送至我房间,并非顾念我有孕在身,更未放弃她的盘算,只是想等我产下孩子后,再寻机而动。

她自知喝下太多避子汤药,又曾小产,恐难再有身孕。故而,待我有了孩子,她再重归梅妃之位,此后,既有宠妃的身份,又有皇子可依傍,便可高枕无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