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那片金叶子上时,却有一瞬间的怔愣,似是在思考什么。
很快,他从鱼篓中挑出最大的一条鱼递给她,并随手扔给她一块打火石和一把锋利的小刀,语气轻松而淡泊:“拿去吧,这些不过是身外之物,不足挂齿。”
苏砚昭感激地接过,轻声道谢:“多谢大哥!”
鱼篓中,那条原本鲜活的鱼因为离水太久,已显得有些萎靡。
苏砚昭迅速行动,手法熟练至极,几乎是在眨眼之间便完成了开膛、清洗等一系列动作。
鲜血染红了一小片溪水。
男子在一旁静静观看,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看姑娘文静柔弱,没想到处理起这些来竟是如此得心应手,简直让人叹为观止。若不嫌弃,是否也能帮我处理一条?”
苏砚昭微微一笑,脸颊上浮现出两朵红云,但她并未退缩,而是大方接过了男子手中的鱼。
随着刀光闪动,鱼身在她的手中迅速变成了一块块等待烹饪的食材,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流畅而精准。
这一切,对于苏砚昭而言,不过是日常。
出身于并不富裕的苏家,她从小就学会了自力更生,哪怕是最基础的家务,甚至是宰杀鸡鱼这样的事情,对她而言,也都成了生活的常态。
在那些锦衣玉食的小姐们眼里,或许她的双手沾满了世俗的烟火气,与她们琴棋书画、品酒赏月的雅致生活格格不入。
自幼年起,她便在众人的冷眼与排斥中踽踽独行。
而今,在这片远离尘嚣的荒野之地,竟有一位陌生旅人,对她的烹饪技艺投以了罕见的赞赏。
篝火舞动着橘黄色的舌焰,温柔地包裹住鲜嫩的鱼肉,油脂仿佛获得了生命,在跳动的火光中欢欣鼓舞,释放出令人心醉的香气,缭绕四周。
鱼肉烤至金黄,外皮微焦而内里柔嫩,苏砚昭几乎是出于本能,未经思索便伸手撕下一片,满心期待地送入口中。
然而,期待转瞬化为失望。
那鱼肉虽裹挟着浓郁的香气,却因未加任何调味,腥味猛地冲击着味蕾,直逼脑门,让人难以忍受。
“哎呀……”习惯了精致佳肴的她,如何承受得住这份原始的粗粝,喉咙里翻涌起一股抗拒,几欲呕吐。
“哈哈哈。”身旁的男子爽朗笑声打破了尴尬,他仿佛早已洞悉一切,从容不迫地从怀中取出一只精巧的小瓷瓶“你的运气不错,今天遇见了我。像我这样随时携带食盐的人,可不多见哦。”
食盐?
为何他不早些时候提醒?
苏砚昭心中暗自懊恼,差一点就要将这无味的鱼与烤架一同扔回清澈的河水中。
这才缓缓启唇,语气中带着几分悠然自得:“多亏公子出手相助,真是感激不尽。不过,还未请教公子大名是……?”
“顾锦。”他嘴角勾勒出一抹温文尔雅的微笑,边说边细心地将盐粒均匀地洒在鱼肉上,动作中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优雅。
盐分的融入瞬间唤醒了鱼肉的鲜美,同时也激发了苏砚昭心中的好奇。
“顾公子,不知是否有人告诉过你,你的样貌颇似一人?”
她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低垂着眼帘,葱白细长的手指灵巧地用丝帕剔除着鱼刺,话语间带着些许试探。
顾锦手中的动作一顿,鱼肉悬于半空,他笑眯眯地注视着她,声音里藏着几分自嘲:“或许是因为祁某的相貌太过普通,才会让很多人觉得与他人有几分相似吧。”
闻言,苏砚昭微微低头,手指间的动作未曾停歇,心中却已起了波澜。
他的眉眼宛如工笔细绘,墨黑的双瞳宛若深夜中最璀璨的星辰,不由自主地,她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模糊而遥远的身影。
“那么,我该如何称呼这位美丽的姑娘?”顾锦含笑问道。
溪水潺潺,伴着风中轻轻摇曳的柳枝,她轻启朱唇,语音柔和:“我是苏家的女儿。”
“青灯古刹矗立于高山之巅,路途艰辛,苏姑娘何故舍弃京城繁华,偏要来到这偏远的鸿福寺上香?”顾锦的提问似乎触及了她的某个痛点。
提及此事,苏砚昭不由自主地轻叹一声:“这背后的故事颇为复杂,我有一位朋友,一心想要在此剃度为僧。但他的选择,却可能引起诸多是非。”
她抬起眼眸,望向眼前的顾锦,眼神中带着一丝求助:“顾公子会认为我的担忧是多余的吗?”
“并不会。”顾锦品了一口经过调味后风味大增的鱼肉,深邃的目光中仿佛能洞察人心,“如此说来,苏姑娘此行并不顺畅?”
“岂止是不顺。”苏砚昭嘴角挂着苦涩的笑意,“我知道他已经上了山,却躲在禅房之内避而不见。而寺中僧侣们则以鸿福寺历来不接纳女客为由,毫不留情地将我拒之门外。”
走过这曲折蜿蜒的青石板路,她才猛然意识到,青灯山的葱郁之中,除了那座古朴庄严的寺院静静伫立,四周竟是如此荒凉静谧,连一缕炊烟、一个农户的踪迹也无从寻觅。
夜色悄然逼近,空中已挂起了一弯薄薄的新月,映照着她略显迷茫的脸庞。
她心中暗自思量,今宵的归宿仍是未知数,若是选择下山,那么迎接她的将是明日清晨又一番崎岖山路的跋涉……
她不由得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这算是哪门子的境遇。”
一旁,顾锦目睹了这一切,眉宇间流露出不忿之色。
“这世道,还真是讽刺,”他声音低沉而有力,“那些整日念叨着慈悲为怀、普度众生的和尚们,怎能对一个孤身女子如此冷漠无情,竟要将她拒之门外。”
苏砚昭闻言,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她的眼神中闪过一抹坚定,心中已做下决定。
那日在庙里与和尚们的不愉快遭遇,她会选择深埋心底,不让它成为日后言语间的波澜,更不向任何人展露分毫。
“别担心,”顾锦的语气转而温和,带着自信,“我可以帮你写一封信,给那位住持大师,相信他阅后会允许你暂时在寺内借宿的。”
说话间,他已霍然起身,动作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