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阳光划过叶梢,化作一大片淅淅沥沥的雨,笼罩着他们,时不时的微风,吹动了叶片,细细嗅去,那独属于山林的味道在鼻尖绽放。
和煦的微风下,祁枫眉心微微蹙着,像是在做着一场噩梦。但他一睁开眼,映入眼帘却的是一个笑的眉眼弯弯的少女,正温柔的望着他,一如此间所处的气氛一般。
只看那少女笑起来,颊边漾着两个梨涡,看见祁枫醒来,那手指便忍不住像祁枫的脸移动,随即便轻轻戳着祁枫的脸颊。
“小枫,快起来啦,是不是很累啊,我看你难得睡了这么久,不过你爸妈来看你了,开心一点呀,别老皱着眉头,会变不好看啊,快起来吧。”
一边说,那女孩一边轻轻地戳着祁枫的脸颊,少年耳边的轻声细语,像是一把刀一样,割裂了他的记忆。
听到熟悉的声音和语句,一股不真实的感觉,让祁枫猛的弹起来身,他有些激动地掐着眼前这个少女的肩膀。
回想起那血腥、不堪的回忆,他瞪大了双眼,嚅嗫着嘴唇,想说的话却被不听话的嘴阻止了,脱口而出的就只剩下:“絮秋……?师姐?”
他死死地盯着那人的脸,似乎要把人看穿一般,吐出的话语却带着一丝质疑和不可置信:“你不是,死了吗?”
是我亲手埋的啊……
听到这种丧气话的林絮秋嘟起了嘴,“你小子,睡醒觉就咒我死?还真的听不见你嘴里会有一句好话,我以后不叫你起床了。”
她看着祁枫扭曲的表情。
不可置信,错愕……
她有些心疼的摸了摸祁枫的额头,将纷乱的头发都拨正,“你是不是做噩梦了?没事吧?我们会一直陪着你的,我看你也没发烧啊……”
即便看着与之前一般无二的她,还略带怀疑的祁枫推开了她的手,“你刚刚说什么?我爸妈来找我了?”
“是啊,就在前厅——”
林絮秋话还没说完,祁枫猛的掀开被子起身冲出去了。
他气喘吁吁的来到前厅,因为躺了太久,一下子起来的原因,跑到这里眼睛便发黑了,但是抬起头来看见面前那两个熟悉的身影,不由得浑身一颤。
那负手而立的男人,丰神俊朗,气质谦和低调,而在那男人身边站着的一位女人,她一头如墨般的长发撒落腰间,眉目清绝,周身的气质如同雪山之巅融化的雪水,干净又纯粹。
听到声响的男人便转过了身,映入眼帘的则是捂着膝盖喘着气的祁枫,他面带微笑,走向了他,像揉一只小狗一般,抚摸着他的头。
“枫,想不想爸爸?”
祁枫没有说话,只是一直僵住在原地,如同电击一般。
往日和蔼的父亲在记忆的长河里被一点一点地冲刷,逐渐变淡,可如今,头上的那只手,仿佛还能感觉到温度。
活生生的父亲,此刻,就站在他的面前,安慰着他、关心着他。
如此的真实。
为什么?
祁枫还在愣神的时候,那女人也走了过来,蹲下身将祁枫拥入怀中,温热柔软的胸脯,以及那股熟悉的淡雅梅香钻入祁枫的鼻腔,一时间,祁枫仿佛回到了过去一般……
她轻拍着祁枫的背,感受到轻拍的祁枫在她怀里一动也不敢动,很怕这份温暖,稍瞬即逝:“枫儿,你怎么这么冷啊?感觉瘦了不少,这些年很累吧,我们也是为你好,才把你送来这里的,诸天师是严厉些,但他也是为你好。”
女人那双看着祁枫的眼眸温柔中带着怜惜,很难想象,一个冷若冰山的人,眼里却满溢着爱意。
“不可能……这不可能。”
祁枫感受着这一幕,怔怔的,看着女人的脖颈,和身前的男人,眼睛一动也不动,可脸色不由得有些发白。
为什么他母亲的怀抱是这么温暖的,就像一个活生生的人。
可他记得一清二楚,他母亲的温度明明是在他怀里一点一点变冷的。
母亲身上的鲜血,流到在他的衣衫上,怎么样也洗不净,也不想洗净。
想到这里,他猛的推开他的母亲,颤抖的说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我又怎么会在这里……你们不是死了吗?”
话还没说完,一声饱含愠怒的轻咳传来,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呵斥,“逆徒!怎么说话的?跪下!”
诸砚初掀开珠链缓缓的从屏风后面走出来,他垂下那双凤眼,像是看到了什么丢脸的东西一样,“抱歉,是我管教不严。祁先生,明女士,请落座。”
祁枫看向诸砚初,仔细的盯着他,可他眉目依旧,还是穿着一身中式长袍。
和他记忆中没有任何差别,包括责备他的语气,都是如之前一般。
林絮秋也跟了过来,“师傅别骂他了,肯定是昨天他练功累坏了,好像做了什么噩梦一样,你以后别让他再这么辛苦了。”
那少女挡在祁枫面前,叉着腰袒护着他。
母亲摸了摸祁枫的头,“没事了,梦而已不是真的。今天我下厨,在这边亲自给你煮饭吃,枫儿很想妈妈了吧,我们一家人一起聚聚。”
“……梦而已?”,祁枫喃喃道。
如果是梦的话,那他经历的一切也太可怕了。
如果是梦的话,为什么又这么真实呢?
父母平安健在,师门没有被灭,师姐没死,师傅也没有失踪……那他经历的又算什么呢?他痛苦的那几年真的是梦吗?
祁枫不可置信的跑了出去,直到他走遍整个山林才确信,这里是真的,是实打实的。
拂过面上的清风,耳边的鸟鸣,尝进嘴里酸甜的野果……没有一处不象征着这里的“真实”。
祁枫捧起一捧溪水,清澈的溪水触碰到肌肤,冰冰凉凉的。
他看着水面倒映着他的面容,是青涩稚嫩的,约莫13、4岁。
这时候他的手掌还没这么多茧,身体也没这么多历练出来的伤疤。
随着水慢慢从手心流逝,那倒映的样子也渐渐模糊,最近彻底消失,心底的疑问,也似乎有所回答,只是一场梦对嘛?
祁枫看着自己的双手,掐了自己大腿一把,一阵刺痛回馈了他。
应该真的是梦吧,毕竟梦的内容,就连他自己因为快要记不清了。
突然,他的手臂被什么人拽住了。
祁枫转身一看,看到了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
那男人长发过肩半扎了起来,一双柳叶眼含着泪,面容清秀,穿着白衬衫,一股书卷气。
那男人开口道:“祁枫,你快和我走。”
祁枫将手臂抽开了,他很讨厌被陌生人触碰。
这个男人他从来没见过,怎么找上来的?他的师门可并不好找,附近的山林绕得很。
不怀好意吗?一开口就让他跟他走?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跟你走?”
那男人半蹲在他面前,再次牵起他的手,“听话好嘛?这里很危险,不要待下去了,你快和我离开。”
祁枫皱起了眉,他虽说现在年纪不大,但身高也不矮,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个男人要蹲着仰视着他和他说话。
他凝聚灵能反手掐住那男人手腕处的命门,“别碰我。”
因为疼痛使那个男人不得不松开了手。
真的是搞笑,这里要是危险,那就没有安全的地方了。
他并不想多理会那个陌生男人,果断的转身离去。
走远有一段距离了,可那个男人还站在原地,他并没有跟过来。
祁枫的视力很好,至少,那个男人脸上落下的泪珠,他看的一清二楚。
为什么他要露出这么落寞的神情呢?
只是不知道为何,这一幕让祁枫的心脏有些抽痛,是一种道不明的情绪。
被一个自己年纪小的人凶哭,未免太软弱了吧。
夜幕降临,平常寂静的竹屋竟升起了明亮的烛火,欢声笑语从竹屋里传出。
祁枫推开竹门,映入眼帘的是自己的父亲与师傅端着冒着热气的饭菜在里屋与灶房进进出出,自己的母亲则在布置着桌面的菜肴,而师姐端坐在饭桌前托着腮擦着口水等待。
如此其乐融融的画面,他想都不敢想。
“小枫回来了,快坐下吃饭吧。”
她的母亲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招呼着他坐下,祁枫往桌面看去,全是自己喜欢吃的菜肴,就连入口的味道,都与记忆中无异。
大家都落座后,气氛十分温馨,好像已经很久没感受到这种氛围一样,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祁枫没吃几口,抬眸看去,发现他对面站着刚刚遇到的那个男人。
他心中一惊,但手上的动作依旧没停,只是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因为他发现,好像除了他自己,周围没有一个人能看到那个男人。
这里都是异能者,如果是鬼魅没有理由会察觉不到他的存在。
只能说,那个男人更像是另一个空间的人,正站在他的世界里看着他。
奇怪的是那个男人并没有做什么事,而是站在他的侧对面看着他,嘴角还露出笑意。
祁枫不由得在心里犯嘀咕:又哭又笑的,怕不是神经病。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平静如水。
祁枫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么平静的生活,平静的有些可怕,有些不自然。
祁枫疑心向来很重,换句话说,为了活下来,他都养成了疑心病,这样的情况,甚至是反常和诡异了。
太过完美反而越不完美。
就连自己任务繁忙的父母也没说什么时候离开,在这暂住下来了,虽然这里最不缺的就是房间了。
祁枫每天还是照样的练武,一招一式,一丝不苟的完成。
而那个男人,一直站在旁边看着他,有时候祁枫累了休息时,他就走过来继续陪着他,甚至还会抚在他肩膀上给他传送灵能。
练武并不怎么消耗灵能,但男人依旧这样做,似乎只是想要祁枫舒服一点。
哪怕一点,他都愿意。
就算晚上睡觉时,那男人都趴在床边守着他。祁枫不喜欢与别人触碰,更别说在一张床上,可那男人似乎很了解他。
奇怪的是哪怕是那男人晚上勾着他的手指轻轻牵着他,祁枫心里却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甚至期待着些什么。
但,那男人哪怕和他牵着睡觉,也一直在向他传送灵能。
小心翼翼的样子,像是怕把他惊醒,可这一切,祁枫都看在眼里。
他像个狗皮膏药一样,怎么都甩不掉。只不过,他像是只关心我的生活,对周围的一切都毫不关心,如果不是这样,我早就把他赶走了,可他却每时每刻都在看着我,甚至呵护着我。
只是,这一天有些不一样。
祁枫正平躺在床上准备进入睡眠时,那男人竟然破天荒的掀开了被子躺了进来。
祁枫被那男人冰冷到不正常的手惊了一哆嗦,他睁开眼,皱起了眉,“下去。”
那男人似乎没有听到他说话一般,直接整个人贴了上来,将他抱入怀中。
从来没有人对祁枫做过如此过界的动作,他就像一只炸毛的猫一样,直接弹了起来。
他掐着那男人的喉咙直接将他反压在身下,“在找死吗?”
谁料那男人似乎习惯了这般一样,并没有反抗,而是咳了一声,轻声道:“祁枫,你先听我说。”
那男子衣领敞开,脸上因为窒息而泛起微红。
在确保他不会有什么多余的动作时,祁枫松开了掐着他脖子的手,但没有收回,而是顺着脖颈处慢慢移到锁骨。
这副画面,使心里的凌虐欲猛的升腾,这个陌生的想法使祁枫下意识的移开了视线。
毕竟他从来不会对一个陌生人有这种想法。
“祁枫,我希望你相信我,这里的一切都是幻境罢了,都是假的!我知道这一切都很美好,美好到使人不自觉的沉沦,但是……”
云邈知道祁枫的遗憾,更知道他为什么会来到这里,见到这些人,所以这么久他不舍得打破这份美好,只是旁观着这美好的一切。
但是,再拖下去……他的身体就要撑不住了,到了现在,体内的灵能早已耗尽了。
而现如今,待在这里,消耗的则是他的气血、他的灵魂。如果再逗留,等待他的,只有一条路。
“但是,这场梦应该结束了,你也该醒来了,你必须打破这个幻境!而这,是你的心魔劫!过了,你便能活,不过,你就会死。”
听到这些话的祁枫蹙起眉心,亦如当初看到父母那般质问道:“你叫什么?是我的什么人?为什么要救我?”
能这么耐心地和这个男人聊天,便是他对这个地方的疑惑,和对这个男人的疑惑。
是虚假的梦吗?可即便是梦,也不想在这美梦中脱离。
而且,自古以来异能者修炼途中产生心魔,不应该早就爆体了吗?又怎么会进入幻境?由心魔去产生的幻境,这件事更是闻所未闻,由心魔产生幻觉,然后通过入梦来解决,难道这是少之又少突破心魔的唯一途径?
他是否应该相信这个男人?
“我叫……”云邈顿住了,毕竟,他的名字在这里,祁枫记得与否,没有任何意义。
他做好了牺牲的准备,祁枫醒来不会记得他。而如果祁枫死了,那记得他也没用。
“你愿意的话,可以直接叫我哥哥。我是你未来关系很好的学长。”
“我不愿意。”
“…………”
云邈沉默,没想到就连他这点小癖好都没办法完成,还想着趁祁枫小的时候,忽悠他一下,要是能要让他多喊几声哥那都赚了。
云邈继续开口道:“我不会骗你,我是你很亲近的人。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试试和我睡一晚,你不是很抗拒和别人接触的嘛,更何况同床共枕,你可以印证我的说法。这几天你也发现了吧,除了你,他们都看不到我。”
祁枫冷笑一声,有些鄙夷道:“我绝对不会和我的学长在一起睡觉。”
他松开了放在云邈身上的手,将手放在肚子上,随即平躺在床上,给云邈留了一处位置。
那应该是默认了他的提议,毕竟祁枫也很想知道。
“睡一张床可以,你别碰我。”
云邈点头如捣蒜,也平躺了下来。
毕竟,这样的情况,在之前的时间里,他已经习惯了。
夜深后,十分寂静。
云邈却没有任何睡意,他确认祁枫睡着后,便睁开了双眼,呆呆的看着天花板。
他也没想到一个幻境竟然能真到这种情况。
也没想到还能见到了祁枫的父母,不得不感叹,那两位前辈都是十分厉害的,甚至样貌皆是一等一的出众。也难怪能生出祁枫这样才貌双全优秀的人出来。
看到他的师父师姐,才真正的透彻理解祁枫的执念。
云邈轻轻转身,怔怔得看着祁枫平静的睡颜。
祁枫现在还小,容貌就已经十分优越了,像极了他的母亲。
云邈这些天在这里,看见了祁枫小时候的日常,以及他们的生活。
如果祁枫的父母没有死,他的师门也没有发生这种事情,也许祁枫现在的性格也不会如此阴沉,不会这么冷漠,可能毒舌是天生的,可毕竟他是被爱着长大的,在爱里面成长的,性格、三观又能坏到哪里去。
只是……可惜了,没有如果。
祁枫做的每一件事,对人的每一个行为,云邈一直认为很过分。在和他相处的这么长的时间里,他对事情的态度,对别人感情和生命的漠视,不全然是天生的性格问题,更多的是,只有那样的生存方式,才能让他在这个人吃人的社会里下去。
同样也是一无所有、孤立无援的他,唯一能做的方式。
所以,云邈想在这里,在能弥补他痛苦的地方,呆久一些,对他好一些,哪怕一直陪在他身边都好。
这样会不会,也算是弥补了云邈没有参与祁枫童年的遗憾呢?
窗外的月光为房间撒下一片甘霖,云邈回想起这几天在镜子中看着逐渐透明的自己,随即伸出手,看着自己现在正逐渐变透明的手……
看来,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可能今天、可能明天就……
想到这里,他支起了上半身,在祁枫的额头上轻轻的落下一吻后,转身睡去,但灵能的枯竭让他的身体还是很不舒服,可即便是辗转反侧也没有过多的什么声音吵醒身边的那个人。
也不知道是累了,还是什么,过了一段时间,云邈也缓缓进入了梦乡。
听着均匀有序的呼吸声,祁枫睁开了眼睛,他摸了摸自己的额角,目光深沉地看着那已经熟睡的男人。
他就知道,那人和他的关系,绝对不会是他所谓的学长。
.
ps.
题外话:
小白妈(扯住作者的衣领)(咆哮):心魔折磨的到底是谁啊?我看你怎么折磨云邈去了??补药虐我干儿子啊,给我多虐祁枫!
竹上:(被晃的脑子里的水咕咕响)额额额……被骂的无法反驳……我错了(滑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