瞥一眼殿外,整齐站着,严阵以待的太医们和稳婆,云霁“噢”一声,悠悠啃完手中那块苹果。
没过几刻,南映栀说着闲话,不经意间,又将话题引到腹部。
云霁正要否认,腹部却忽地一阵疼。
见他不应声,但眉头紧锁,南映栀知晓自己这是一语成谶。
她忙不迭一边喊“太医——”,一边与兰芙配合,把云霁搀入殿。
稳婆将云霁双腿岔开,给他叮嘱待会儿要留意的事宜,太医把南映栀拦在外面,说“进去不吉利”。
无法时刻得知云霁状况,南映栀来回踱步,近乎一刻问一句“他怎么样了?”。
感觉一向沉稳的陛下,正无比焦躁,太医每回都只说“快了”,但不敢说具体到哪步。
自白日待到入夜,南映栀忍无可忍,再问太医:“情况到底如何了?”
“陛下,”刚从屏风后出来,太医目光闪躲,“娘娘情况不太好,这样下去,怕是危险了。”
一听顺产有危险,南映栀下意识忆起网上诸如“孕妇快不行,老公还不在剖腹产单子上签字”此类窘境。
她险些脱口而出“顺不了就剖,保大的”。
后一步想起古代没有“剖腹产”一说,南映栀一拂广袖,迈步进内:“朕进去陪他!”
太医原本要拉住她,又担忧皇后挺不过这一遭,陛下连皇后最后一面都见不着,到底没敢劝。
见云霁额间满是汗水,整个人像刚从水里捞出来,南映栀摸出怀中手帕,给他细细擦汗。
正忍受一阵高于一阵的疼痛,云霁唇色发白,话语气若游丝:“你,怎么,来了。”
“我听太医说,你不太顺利,心里很是担心,”
一遍遍抚摸,他在夏夜,却有些发凉的手,南映栀心口似被大手揪住,隐约发痛,“抱歉,我来迟了。”
“这儿,不吉利,”知晓从未有男子入产房之理,云霁声音断断续续,“你,不要,进来。”
“不,待在这儿陪你才好,”忧心他生产状况,南映栀急得爆出市井粗话,“我在外面,屁用都没有。”
自从腹部作痛,云霁就难受得食不下咽,这会儿体力有些不支,再说不出别的劝阻话语。
观测他身子无力,稳婆端过碗羹汤。
南映栀亲自舀起一勺,递到云霁嘴边,让他好歹咽下些,补充体力。
再过会儿,云霁痛得直哼唧,一点儿都喝不下。
“皇后娘娘,”见他首次生产没经验,光顾着哼,没使劲,稳婆忙不迭大喊,“按照奴婢方才教您的方法,用力,深呼吸啊!”
“是不是疼?”把胳膊肘递到他手边,南映栀抓起他手,往自己肉上放,“疼你直接掐我好了。”
“头出来了,”看一眼锦被下边,稳婆又抬头冲云霁鼓励,“娘娘,使劲儿啊!”
忍受他往自己嫩肉捏,南映栀冲他耳畔呢喃:“加油,加油。”
“出来啦,”稳婆看看胎儿身下,用剪刀断掉脐带,声音有些弱,“陛下,是位公主。”
“公主就公主,”不瞧孩子,南映栀只给云霁抹汗,“男孩女孩一样好。”
刚简单查过公主躯体,稳婆“啊”一声:“皇后娘娘,用力,还有一个!”
一直感觉腹部鼓胀,云霁听她这话,再度发力,却不知是累了,还是胎位不正,不太顺利。
见云霁怎么也克服不来这难关,南映栀气急,索性隔着肚皮,冲未出世的孩子絮叨。
“折腾你娘快十个月,你还不知足,”不敢拍他肚子,她隔山打牛,“现在这最后关头,还要闹,臭宝!”
听她一如既往,话语风趣,云霁忍俊不禁,一下卸力。
察觉他一笑,孩子更没影儿,稳婆怕他难产,陛下怪罪,不由劝他:“娘娘,莫光顾着笑,用力啊。”
知晓再不生出来,自己可能没命,云霁咬牙使劲儿。
念叨过几轮,南映栀与稳婆看向同一处,没看到效果,遂脑子一转,改变策略。
“乖宝,”她掐着嗓子,发出海妖般的引诱,“快出来,睁眼看看这个美丽人间,爹娘都爱你噢~”
等待下一个孩子出来,稳婆也出声指导云霁:“娘娘,就快了,您使劲儿啊!”
“乖,真乖,”将效果看在眼里,南映栀凑近他肚皮,谆谆善诱,“快别折磨你娘亲咯。”
伴随云霁一声痛呼,胎儿终于顺产道滑出,被稳婆擦干。
“恭喜陛下,”用尖利之物,一下断掉脐带,她声音比方才欢快不少,“是个皇子!”
嘴里嘀咕“吃软不吃硬的家伙,这是随了谁”,南映栀摸云霁青丝:“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我,没事,”记挂那两个自己在鬼门关走一遭,才生下的孩子,云霁强打精神,“让我,看看,孩子。”
听云霁声音比风还轻,要不是自己耳朵凑在他嘴边,几乎一个字也听不清,南映栀对折磨他许久的儿子,更没好感。
“兰芙,”到底不忍心他这个做娘的,见不到孩子,南映栀出声催促,“还不快把他俩抱来!”
“来啦来啦,”不放心别人抱,兰芙一手托一个,递到云霁跟前,“小姐您看,皇子公主多可爱啊!”
见他俩灰扑扑,云霁隔着棉布,有气无力摸两下,又闭目养神:“有点,丑。”
知晓他生产,用过大气力,南映栀轻拍他肩,让他别多想:“好像刚出生都这样,养养就好看了。”
发觉手感不对,摸着居然有些湿,她赶紧唤翎风翎雨接替抱孩子的活儿,让兰芙干别的。
“兰芙,”后知后觉,云霁大热天产子,出一身汗,南映栀忙不迭要帮他脱衣裳,“拿套新衣裳来。”
身子疲累,云霁四肢发软,任由她摆布。
将不相干之人赶出去,屋内只留自己与云霁,南映栀解开他衣裳,给他擦干身上汗。
隐约看见,自窗户纸透来的日光,南映栀才发觉,云霁从昨日发动,到真正卸货,居然整整用了一天。
大半夜一刻没歇着,全使劲儿生娃去了。
“青川儿,”准备将干衣裳给他换上,她摸到他身上黏腻,眉宇间满是心疼,“今夜,真是辛苦你了。
“你且在被里躲一会儿,我去外头打点水,给你清洗身子。”
已然闭目许久,云霁勉强攒些气力,睁眼看她。
“小栀子,”他话语连贯不少,“你也辛苦,陪我熬了一宿,快睡吧,洗身子就不必了。”
“你不是说,想帮上我的忙嘛,我也是这么想的,”
大夏天,南映栀也怕他着凉,给他掖上被子,“你昨夜分娩,我做不了什么。
“但现在,我明知道自己可以帮你,用热水清洗身体,又怎不做?”
“要破晓了,”云霁望一眼窗,“你若执意要擦,今日上朝,怕是也来不及,而且,你一夜未眠,太辛苦。”
“没事,我提前知会群臣,今日不必上朝。”
南映栀抱着他肩头,轻轻摇晃,“还有,我只是陪在你身侧,动动嘴皮子,哪儿有你苦?”
听她提起“苦”,云霁方才那般疼,却一滴泪没落之人,忽地眼眶泛红。
“小栀子,我一直知晓,你对我好,”他话语略显哽咽,“但我真没想到,你会对我这般好。
“你竟然,会为我,进生产处。”
“我不过是进产房,给你加油鼓劲,”见他扯自己袖子,南映栀又坐回床沿,“你还为我生娃娃嘞。”
“值得,”泪水簌簌往下掉,云霁原本攒的气力,消磨不少,声音轻但坚定,“为你生,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