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辰荣义军、皓翎国库、若木族人捐了那么多东西……山海、凌云、苍梧之种,就送我只大雁,祝我和意映劳燕分飞?”
涂山璟要被那几个不靠谱的神器前辈气死了。
但气归气吧,好歹山海、凌云、苍梧之种,收了钱,也是真能看见反应的。
相比之下,还是比,永远高高在上,遗世独立,只能他们找人,别人找他们就没动静的神王陵里,守护神们,要可亲多了。
涂山璟便只能继续努力,
一面孜孜不倦,多方打听,星河秘藏具体位置,然后再想办法进去……
一面亲身赴北给岳母大人庆贺寿辰……重点是试图走长辈路线,让意映母亲有机会就劝劝她,孩子需要爹。涂山璟现在已经知道错了,万望意映能再给他一次悔改机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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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初十,
很少经历北地寒风洗礼的涂山族长,不幸被那滴水成冰,漫天飘雪的极端环境,冻出风寒了。
在防风峥的安排下,
他浑身滚烫的,就被人塞进兽车,连夜送到了气候好些的西炎城求医、养病。
然后病恹恹的,在床上歪了一整个冬天……过年西炎王恩赏百家,他都没力气爬去王宫,亲自受赏。
同时也因重病,闭门谢客的关系,
躲过了西炎无数明潮暗涌……
………………
西炎城,涂山府
墙角的瑞金香炉里,青烟袅袅。
点的依然是女主人上次来时,没用完的瑞脑香……
虽然防风意映自己秋冬更爱用冷梅,而涂山璟四季都偏好青竹、雪松。但谁教涂山璟这人,体质差呢。
西炎城的冬天,不比中原、皓翎温暖湿润。他一到这边,就总爱咳嗽。防风意映便只能花心思,在饮食、熏香上,多做注意。尽量让涂山璟过的舒服一点……
………………
“意映……”
身边隐约有女子倩影来回走动。沉睡中的涂山璟骤然惊醒,一把抓住了身边的人……唯恐他再慢上一点,就真要永失所爱了。
“嗯……”寒气浸骨的双腿,在踩到床下,软木做的地板的时候,受不住力。膝盖一弯,就跪摔下去。
涂山璟痛的闷哼一声,手上力道,却未松半分。来不及管自己的情况,只顾着关心旁边的人,“没摔着吧?意映……我……”
我好想你……这么长时间不见,你就真的一点也不想我吗?
涂山璟委屈的想哭,并且也真的哭出来了。清澈湛然的眸底,通红一片,水色氤氲。
长而卷翘的羽睫,不过轻轻一眨,眼里就有豆大的泪滴,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落衣领。打湿了一片衣襟……
………………
来人见状,微微一怔。下意识的蹲低身子,想给涂山璟把眼泪擦擦。
涂山璟由此看清楚了那人容貌,失望的道:“是你?”
他皱了皱眉,避开小夭的手,自己用手撑着床沿,拖着双腿,坐回了床上。俊眸微阖,冷淡的道:“你怎么来了?”
小夭道:“听说你最近病的厉害,我就来看看。你的侍女和我说,你在休息,本不打算放我进来的,但我出来的时候,带了外爷的王令,所以她们没敢拦我……”
“你、腿是怎么回事?之前不是都治好了吗?”
而且没治好的时候,涂山璟也只伤一条左腿啊。现在怎么竟似,两条腿都不良于行了。
………………
涂山璟:“医师说是受寒了。有点痛,不妨事。”
“这怎么会不妨事?”小夭拧着眉头,去捉涂山璟的脉搏。
涂山璟见状身体微僵,终是顾念她一片好意,没有躲开。
小夭便顺利给涂山璟把了脉,开了药,让人按方去抓药来。加水煮了一大盆汤。
好了后,还又端着那盆煮完,正热的灰褐色药汤,到了涂山璟床前,将他冻的冰凉的腿脚,都泡进去了。
“现在疼痛有好点吗?”小夭一边用力给涂山璟按揉腿上穴位,疏通筋络,一边问。
涂山璟:“嗯……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无功不受禄,
他曾经在清水镇,做了回春堂里六年伙计,任劳任怨,也从没见玟小六特别钻研过,要医治好他的腿。
如今成了涂山族长,当然更不会认为,西陵夭是单纯出于他们之间交情,才突然来这关心他的。
“我来找你,就一定要是有事吗?”小夭闻言面露苦涩。
涂山璟道:“如果没事的话,我是有妇之夫,西陵小姐花样年华,这样来找我,恐伤我们彼此清誉……恕我不便留客。”
“静夜,送西陵小姐出去。”
………………
小夭:“外爷最近的情况,不太对。”
她语音急促道:“我不知道,他是真的老了,病了,还是被人暗害,中了什么我不清楚的奇毒……总之,他最近沉睡的时间越来越多,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
“昨天他甚至一整天的时间,都在睡觉,从前天晚上,一直睡到今天中午才醒……”
“我期间叫他,都叫不醒。我想给他施针,但西炎山上的侍卫,都听五王的,不听我的……我好害怕,所幸外爷今天还是醒了。”
“他让我来找你,外爷说,如果哪天,他真的一睡不醒了。放眼西炎,只有你可以保我的性命。”
“应龙大将军、离怨大将军他们,固然和我母亲、舅舅们都有不菲交情,可同时也有无数袍泽死在我爹和他的兄弟们手上……”
“而且他们毕竟根在西炎,不可能为了保我,不顾妻儿老小,和五王他们对抗。”
………………
涂山璟:“……我、有哪里做的,会让人误会,愿意为你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吗?”
那么,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防风意映的离开,是不是不是一时气愤,而是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已经攒够了失望和伤心呢?
涂山璟墨眉紧锁,开始反思。
或许他在先前的婚姻中,从来没有给够过妻子安全感。
所以她在出事后,第一时间,都不是要让师父,找他讨个公道。而且隐忍缄默,节省着神器力量,着急回青丘抱走阿姮……
………………
“当然,你曾经救过我的命,所以我也会救你一次性命……”
涂山璟恍了回神,忽又说道:“驻颜花还在你身上吧?你用它换上一副面目……我安排你假死,再送你回玉山,找王母。”
“或者,你想去哪里隐居,我都可以派人送你去……然后给你留一份足以一生富足的钱财。”
涂山璟自认为,救命之恩,报到他这种程度上,对小夭就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反正他是不可能带小夭回青丘或者轵邑城,或涂山氏在大荒任何一个别院安置的。
不然事情传到防风意映那边,他跳进洛水都洗不干净,身上金屋藏娇的嫌疑了。
而按西炎王圣意,迎娶小夭为继室,
顺便从此倾家族之力,扶持西炎苍玹的王图霸业,那就更不可能了。
无论星河对外怎么说,防风意映说什么,反正涂山璟是坚定不移的认为,他和意映夫妻只是吵架。
等意映哪天气消了,他们夫妻和阿姮,就能一家团聚了。
涂山璟发誓,以后一定做好丈夫,好爹爹。绝对不再让妻女难过……
………………
小夭:“驻颜花,还在我这里……我不用你安排,也不需要你的钱,我能养活我自己……”
“涂山族长,我只要你把苍玹送去皓翎五神山。从此以后,我们两个,就互不相欠了。”
涂山璟闻言眸光微闪,道:“好。”
“我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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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过年后,
西炎王没有熬到春祭日,便在榻上阖然长逝……死的时候,苍玹、小夭兄妹,都已被他提前以去玉山祈福为名,打发了出去。
但等他丧讯传出,五王派人去拦,往玉山走的车队,叫他们回来时,才发现,苍玹和小夭早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偷偷溜了,车里根本就是个傀儡……
五王见状也没纠缠,只以苍玹、小夭之前勾结辰荣义军军师相柳,通敌卖国为由,革除了他俩宗室身份。
然后就悲伤的藏在被子里,咬紧牙关,努力抚平翘起的嘴角。嘿嘿嘿嘿,给他爹办葬礼……再灵前以长子名义,得各族拥立,继位称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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皓翎国,五神山
当西炎新君继位的消息传来皓翎,
蓐收平静的指挥阿念,照当年西炎恭贺皓翎王继位,皓翎恭贺前辰荣王榆襄继位的规格,写一份贺表,发去西炎山。
阿念眨眨眼睛,难得乖巧的没和蓐收抬杠——主要西炎珩死后,皓翎王回来就偶感风寒病倒了。
阿念不能让父王带病上朝,批阅奏章。
放眼皓翎,她最信任、最能依靠的人,也就有且只有一个蓐收。
所以最近这段时间,
皓翎国一直是由王姬监国,蓐收大人摄政的来着。
对此,镇国神器凌云大人没有意见。
皓翎国满朝文武,国内百姓也没意见。
因为蓐收出身于皓翎四部之一,青龙部嫡系。既是皓翎王徒弟,又是他的亲外甥。
父母当年都是为皓翎王打天下,而英勇捐躯的,从小养在王宫里。和皓翎王有半子之谊。
文采武功也一向冠绝皓翎同辈,被皓翎王器重多年。于国有功,根正苗红。
他娶王姬,将来做王夫监国摄政,本来就是皓翎很多老臣,从小认定的,最能保证皓翎江山社稷的传承方法。
比皓翎王现在重新生一个王子还靠谱——毕竟阿念也都这么大了,这时候大家指望皓翎王再生个小儿子,来做储君。真不如指望阿念成亲,生个孩子,让皓翎王培养外孙(女)呢!
………………
所以,
之前那么坚决的拒婚阿念了,现在又因为在西炎活不下去,又不能去清水镇的苍玹——因为他已经被革除宗室,没有西炎王姓了。就不能再叫他西炎苍玹了……
处境就很尴尬了。
虽然皓翎王看在苍玹大伯、父母、姑姑的份上,还是把他当做自己的弟子,让他住在王宫里。衣食住行,一如既往……
阿念称呼苍玹,也还是一口一个苍玹哥哥,很喜欢与他亲近。
甚至蓐收这个师兄,平时也都还拿苍玹当正常的好师弟看……
但,
皓翎王宫里,不是只有皓翎王那一家子人的啊!
那些宫女、侍卫,往来异样的目光,
凌云剑冰冷无视的态度,
包括静安妃避而远之的疏离,落在苍玹身上,都是无声而锋利的刀。
………………
“或许,我当初真的应该让你,和那个相柳一起,去清水镇的。”
苍玹看着,又变成了玟小六外表的小夭道:“才智眼界方面,我终不如姑姑。”
“她看的对,相柳比我,要更有能力,可以得了保护你……”
他曾经很有雄心壮志,认为自己必然可以爬上西炎山的最高处。便是屡被五王打压,也有信心卧薪尝胆,徐徐经营,以求最终的胜利……
但是苍玹忽略了一点:五王会否能给他充足的,徐徐图之、慢慢登顶的时间。
或者说,西炎王他剩下的寿命,还能不能够给到苍玹,那个时间了。
………………
“好好的,还说那些做什么?”
小夭道:“不要胡思乱想了,我和相柳,终究不是一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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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炎国,鬼方氏
已经翻遍了方雷氏,西陵氏书库、宝库,正在鬼方氏库房里,找星河秘藏线索的涂山璟,收到了“幽”十万火急发来的传信。
“族长,大小姐回来了。”
“钺长老让您回去,一起商议下,大小姐的功课安排。”
………………
“什么?阿姮回家了?”涂山璟闻言大喜过望,立马就道:“帮我与鬼方族长致歉,我家里有事,先回青丘了。便不去与他告辞了。”
实在是归心似箭,争分夺秒,浪费不起一点时间啊!
………………
但就算涂山璟已经赶的那么急了。
他昼夜兼程,披星戴月赶到家的时候,涂山姮也还是不在了。
问了人才知:“大小姐晚上是不歇在青丘的,会回星河秘藏休息。明天用过早膳了,才会出现在青丘山脚下,让人带她回家上课。”
涂山璟闻言心酸不已:“……一转眼的功夫,阿姮都到了要上启蒙课的年纪了……”
“不知道她还认得爹吗……”
答案当然是,已经不认得了。
涂山璟蹲青丘山下,翘首以盼,盼了半天,终于看见女儿的身影,凭空出现在青丘界碑旁边。
赶紧跑去,将涂山姮一把抱了起来。
………………
阿姮就很嫌弃的捏了捏涂山璟,没有二两肉的肩胛骨,奶声奶气道:“硬硬的、不舒服……”
“不要抱、要换人、要软软……”
她把涂山璟认成,平时涂山氏里,会抱她上山的下人了——就是有点郁闷,之前不是都说好了。要肤白貌美,胸大丰满的漂亮姐姐,来抱她的吗?
为什么现在又给换成这个骨瘦如柴的人肉垫子了?嘤嘤嘤,宝宝屁屁都被硌到了!
娘亲说,阿姮是很珍贵的宝宝,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的呀!
………………
“不换人、告太太、告爹爹!”
娘亲还说了,如果青丘山上,有人不听她的话,就告诉太太和爹爹!罚他们!
阿姮是大小姐,不可以在家受委屈的。
………………
涂山璟:“……我就是你爹!”
还告爹爹,亲爹在眼前了都认不出来!谁教的她啊?
“是爹爹?”阿姮闻言歪了歪头,默默从自己脖子上,一个小荷包里,掏出来一个白球球。
小手努力把球球搓开。
涂山璟接过,展开一看,才发现,那是一卷,用薄如蝉翼的素绢,所绘的画:
画上画的,是个发如泼墨、五官如玉的青年男子,穿着件把他手腿遮的严严实实的纯白中衣,侧倚在床榻上午睡。
一手平伸向榻外,一手搭在小腹上。
毯子将将盖住双脚和半边小腿。像是天热了,蹬毯子蹬的……
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散发有一种,清冷禁欲,又懒散柔弱的别致风情。
让人很想扑上去,把他吻醒,或把他衣服脱光,把他欺负哭的感觉。
“这画,是你娘画的?”
涂山璟见状俊眸含笑,他不记得自己某日是否这样睡着过,被防风意映给看见了。
但他自幼精通书画,如何不能从这工笔细描中,品读出作画人,蕴含在画中的缱绻情思呢?
原来、她喜欢他这个调调啊!
很好,以后他就记住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