桦蕊心里哼着牧马小调,拿着个长竹竿挨个敲掉屋檐下的冰锥子,
凌景川十多天都没传她了,她心情极好,
这得来不易的十多天总算让她有了把伤养好的机会,身上的淤青难消,但她好歹坐着也不再难受了,
冰锥砸向地面啪嗒一声碎成渣子,
这东西万一砸着人搞不好当场就没了,也难怪梁姑姑早上丢她一根杆子让她挨个敲,
刚敲完最后一根,她远远地就看见婉秋超她招手,
桦蕊轻叹一口气,勉强露出一个笑脸,向她招回去,
婉秋不知道又从哪里弄来了点心,非要拉着她一起吃,好不容易哄走了婉秋已经是大晚上了,
她插上门闩,摸出藏在桌板夹层中的薄纸,平铺着摊开在桌上,
这张地图可以让人找到庆云,
那天来回的路上她都没闲着,面上装作发愣,其实心里一直在记线路,回来后马上就默背出来,画成了图纸,
梁姑姑的人已经就位了,只要摸清楚庆云的作息时间,就可以将他偷偷带出齐阳宫,
只要庆云一走,她就可以豁出性命去刺杀狗贼了!
可眼下还有一件事让她不得不再冒一次险,
…
入夜,众人纷纷睡下,
桦蕊披上一袭黑袍隐入夜色,黑布料是她从库房里偷的,为此还被浇了一身冰水,
她只是失了功力,但躲避巡视这种小事还是信手拈来的,
大半个时辰后,沁人的腊梅香钻入鼻腔,她费了不少力气才爬上墙,随后噗通一下掉到地上…
下次还是挖狗洞吧,她心想。
桦蕊揉着磕肿了的小腿一瘸一拐地摸到寝室外,
此时整个宫殿一片漆黑,但唯有庆云的寝室还亮着灯,屋里传来说话声,
她弯腰靠近木窗,屋中烧着炭火,木窗稍稍被打开,只要等里面的人走,她就可以把纸条递给庆云,这样一来整个计划就全部完成了,
桦蕊将耳朵贴近,
这声音…
她心里咯噔一跳,
…
是凌景川!
…
她暗骂一声,心想太晦气了,居然能在这里碰见,
庆云脆脆的童声传来,
“景川哥哥,阿姐为什么总是生病呀,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她没生病,是掉湖里去了。”凌景川回道。
呸!
桦蕊翻了个白眼。
“她为什么掉湖里了?”
“因为傻吧。”
庆云马上就急了,他恼道:“不可以说阿姐傻!阿姐又漂亮又聪明,喜欢她的人可多了!”
“你要是说阿姐傻被她听到了,她就不喜欢你了!”
…
凌景川轻笑:“她也从来就没喜欢过我啊。”
庆云沉默了一会,嘟囔道:“她就喜欢承佑哥哥…你看她都不来找我们玩,肯定天天和承佑哥哥在一起…”
“可是承佑哥哥嫌我太小,说我是拖油瓶,影响到他了…”
“所以景川哥哥你要加油,把阿姐娶到手,这样她就不能天天跑皇宫里来了!”
…
凌景川将庆云写的字折起来放好,不由地笑道:“可是她不喜欢我,我怎么娶她?”
“那你喜欢她吗?”庆云问,
…
…
“喜欢。”
…
桦蕊呼吸猛地一滞,心跳差点停了,但转念一想这人应该是在应付小孩,瞎说的,
庆云咯咯地笑了,他说那就好办,
“阿姐和我说过,喜欢谁就亲亲谁,亲多了对方就会喜欢上了,所以你要是喜欢她,就经常去亲亲她,时间久了她就会喜欢你了!”
“管用吗?”凌景川问,
“管用!不信你去问阿姐,反正她是这么和我说的!”
凌景川唇角微勾,声音提高了不少:“是吗?桦蕊。”
桦蕊瞳孔骤然一缩,心里顿时凉了一大片,她慌忙把字条塞嘴里,三两口咽下,然后讪讪地起身,扯下黑袍,一点点挪到门口…
“阿姐!!”
庆云大叫一声,蹦蹦跳跳地冲出来一把抱住了她,撞的她一个趔趄,
“我都等你好久了!你终于想起我们了!”庆云扯着她的衣袖一个劲地撒娇,
他歪着头盯着桦蕊的衣服,问道:“阿姐为什么穿着宫女的衣服?”
桦蕊有口不能言,只好指着自己的嗓子,朝他摆摆手,
“你阿姐掉湖里冻出风寒了,好几天都开不了口。”
凌景川几步向前,搂着桦蕊的肩膀带她一起落座,接着给她倒了一杯热茶递上,
桦蕊此时还心魂未定,拿杯子的手都是抖的,
“阿姐本来是想给你一个惊喜,装作宫女到你身边,结果被我们给提前发现了…”
“现在衣服也用不上了,庆云去找邱姑姑给阿姐取一套寻常衣服可好?”
…
庆云拍拍手,跳着跑出去了,
凌景川勾住她腰间系绳,轻轻一使劲,就把她勾进了怀里,
他食指沿着腰带内侧转了一圈,把桦蕊吓出一身冷汗,还好字条早就被她吃下去了,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才十几天没召你,你就自己跑来了?”
他的鼻息凑近桦蕊的耳畔,让她一阵恶寒,桦蕊用双手隔在两人之间,奋力地想躲开,
她不停地看向门外,庆云随时都会回来,如果被他看见了该如何解释…
凌景川看着她魂不守舍的样子嗤笑道:
“怕什么,他还巴不得我们在一起。”
好在他很快就放开了桦蕊,随手掸了掸衣襟,动作中满是嫌弃,
凌景川有些恼,又是这种香味,她到底是从哪弄到的香膏!
…
“阿姐!看!”
庆云举着件烟云细丝裙一路小跑着进来,一不小心踩着裙摆被绊了一跤,下巴结结实实磕着了地面,顿时红了一大片,
桌边二人同时站起,桦蕊飞奔过去,一把扶起庆云,
她本想安慰几句,却又意识到自己一声也发不出,也不知怎么的,也许是意识到计划失败了,又或许是这半年积攒的委屈一瞬间到达了极限,
她心口一紧,捂着嘴就哭了出来,
庆云先是一愣,接着慌忙抱住桦蕊,手忙脚乱地安慰着,他边哭边说对不起,是自己踩脏了裙子,
桦蕊跪坐在地,她双手捂嘴,满面梨花带雨,双肩止不住地抖动着,
…
凌景川怔住了,
有种说不出的心疼在心底翻滚着,此时他居然想将她抱入怀中好言安慰,
他觉得自己是疯了,
…
凌景川慢慢靠近他们,他摸了摸庆云的脑袋,告诉他没事,还有好多其他裙子,随后将他抱起,
桦蕊立马止住哭泣,抽抽嗒嗒地起身,跟着庆云回到案几前,
庆云就算被抱着也没丢下手里的裙子,桦蕊接过,指了指后面的屏风,
这条依然是她在桦府时穿的…天知道凌景川把这些裙子带宫里来干什么…
…
屏风后桦蕊褪去了宫女裙,少女的剪影映了出来,她四肢纤细,腰肢几乎可以盈盈一握,
凌景川早对这身体了如指掌,多隐秘的地方都被他随意玩弄过,可眼下却偏偏被这一团黑影分了神,
桦蕊走出屏风,一袭淡蓝灰的长裙让她变回了那个桦府大小姐,
她坐回庆云身边,拽着他的小手就把他拉进了怀里抱着,
凌景川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也是这样,
那个时候庆云刚出生,生母兰氏也因产后出血而亡,
桦蕊虽然与庆云非同母所出,但她天生喜欢孩子,看着桦府人人怠慢这个猫一样大的婴儿,就抱过无人在意的庆云放自己屋里养着了,
她是桦家嫡出的大小姐,也是桦元帅唯一的女儿,有桦蕊在,从此桦府上上下下都把庆云当做小少爷一样供着了。
…
那年她才十四岁,一边哄着怀里哇哇大哭的庆云,一边对他横眉冷眼,
…
“定南侯,你既然收到信了为什么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