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阳光把大地烤得热气腾腾,仿佛要把一切蒸腾。
每一缕微风都带着灼热的气息,热得人喘不过气来。
孕妇尤其怕热,虽然皇帝已经下令无限量给永和宫供冰,但德贵妃依然热得寝食难安。
“这娃儿在肚子里估摸着也是燥热难安,胎动如此频繁。”德贵妃娘娘用手轻轻按了按肚皮上鼓起的小包,那是里头的小胎儿的胎动。
“如此活泼好动,定是个小阿哥。”葵芫笑着将一碗常温的莲子汤递给娘娘。
这炎炎夏日,吃冰镇的糖水是最过瘾了,可是怀孕了的德贵妃再馋也不能吃。
所以,我们都把煮好的各类糖水放在井水里凉一凉,既不会很冷,也能解了贵妃娘娘的馋虫。
慢条斯理地喝完甜甜的莲子汤,就见永和宫的首领太监王云录过来禀报,说周常在发动了。
“发动了?早产了?”德贵妃放下汤碗,问王云录。
“回禀娘娘,启祥宫那边传来的消息,说近日天气炎热,周常在夜不能寐,食不能安,母体亏虚,这才导致胎动异常,提前发动了。”王云录回道。
德贵妃摸了摸肚子,她肚子里的孩子最近也动得厉害。
“皇上、皇后知晓了吗?”德贵妃问。
王云录道:“皇后娘娘已赶去启祥宫,皇上……”
德贵妃抬眸瞧了他一眼。
王云录道:“皇上在前朝与几位大人在议事,大概要议完事才会过去。”
德贵妃叹了口气,对我道:“雁心,你去看看吧。”
我颔首领命。
启祥宫原先是玢妃所在,现在的一宫之主是富察嫔。
我进入此处,来到周常在的西侧殿。
皇后娘娘在主殿那等消息,富察嫔陪着,此处在西侧殿外焦急万分的是薛常在。
“奴婢给常在请安。”我屈膝行礼。
薛常在一把拉起我,着急道:“雁心,这可怎么好?周常在怎么突然提前生了呢?”
我安慰道:“薛常在您莫急,有太医和接生嬷嬷在里头,周常在定能顺利生产的。”
话音刚落,就听得里头一声惨叫。
我的心颤了颤,想起当年姌嫔生产时的情景。
“儿奔生,娘奔死”。
妇人生子就是一只脚迈进了鬼门关,一不小心可能就会一尸两命。
我虽安慰着薛常在,心里头却也是没底。
算算日子,周常在应该还有两月才会生产。
提前生产终归有风险,且不知孩子如何。
薛常在和我一同在产房外等候,听得里头惨叫声一声接一声,看着血水一盆接一盆的端出来,薛常在紧张地全身都湿透了。
她双手合十,阖着眼为周常在祷告。
我也热得汗流浃背,豆大的汗珠顺着我的脸颊一滴滴滑落,但我俩谁都没说到屋里头凉快凉快。
这一刻,我忽然觉得薛常在也是个性情中人,她和周常在不过是一两年的同舍之情,却在她危急时能不顾酷暑立在门口为她祈福祷告。
而身为一宫主位的富察嫔和一国之母的佟佳皇后,却在主殿纳凉消遣。
还有孩子的父亲,一国之君的皇帝,迟迟没有过来。
新朝如初见,旧暮如晚厌。
我的脑海里冒出了一句话,只觉悲凉心中起。
“薛常在,周常在气血两亏,已后劲无力,孩子卡在里头,怕是要憋死了。”接生嬷嬷惊慌失措地跑了出来。
正求上天保佑的薛常在猛地回头,瞧着接生嬷嬷瞪大眼睛道:“那如何是好?能不能……能不能……那个,我不懂啊,怎么办啊。太医怎么说?”
接生嬷嬷带着哭腔道:“太医问保大还是保小?”
薛常在猛地退后一步,脸色变得煞白。
“常在,快去禀报皇后娘娘吧。”我克制着心慌,提醒薛常在。
“对,对,我这就去禀告皇后娘娘。”薛常在慌里慌张地朝主殿跑去。
我看着接生嬷嬷那双沾满血污的手,呼吸变得急促。
周常在许是活不成了,毕竟若皇上不开口,谁敢说舍弃皇嗣,保住大人。
强烈的不安让我忍不住抬头望向天空,却被那灼热的阳光刺痛了双眸。
我闭上眼,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在脸上流淌。
这宫里头的女人命不由己,出亦复苦愁,入亦复苦愁。
我以为看多了这宫里头的生死,内心已会变得麻木,可这时周常在即将被宣判的命运,却让我更觉悲哀。
皇后娘娘和富察嫔终于从主殿出来,脚步匆匆地快步走来。
当听了接生嬷嬷说了里面情形后,皇后娘娘命人去请示皇上。
接生嬷嬷和太医都十分着急,这来来去去耗费的时间,怕是最后两个都保不住。
可是,皇后根本不敢做主。
保大或者保小于她都有风险。
这时,富察嫔附耳对皇后娘娘说了什么。
皇后娘娘面色一凛,随即将太医和接生嬷嬷喊到一边。
下一刻,太医和接生嬷嬷面面相觑,然后接生嬷嬷进了内室产房,太医则开方子开始让人熬药。
我见他还从医箱中取出银针,那细长的针身在光影下发着寒光,令我不由打了个冷颤。
过了许久,我听到了婴儿微弱的哭声。
接生嬷嬷出来禀告皇后娘娘,说周常在诞下了公主。
皇后进屋瞧了瞧,很快就出来了。
富察嫔只站在门口,并没有进去。
薛常在则焦急地问接生嬷嬷,是否母女平安。
接生嬷嬷瞥了瞥皇后,面色为难。
“说啊,是否母女平安?”薛常在急了。
我也看向接生嬷嬷,希望她口中能说出好消息。
接生嬷嬷在薛常在逼问下,跺了跺脚道:“周常在耗尽精力,已昏迷过去。太医说怕是不行了。”
薛常在低泣一声,便冲了进去。
我看向皇后、富察嫔,见她们神色如常,似乎一切都和她们无关。
这时,去禀报皇上的小太监回来了。
我看了看他的身后,空无一人。
小太监对皇后道:“皇上说公务繁忙,周常在生产之事就由皇后娘娘您费心了。”
皇后闻言,松了口气。
富察嫔则漠然地瞧了瞧产房门口,里头隐约传出了薛常在的哭泣声。
我朝皇后和富察嫔行了礼,然后迈着沉重的步子走了进去。
里头有很浓的血腥气,比当初姌嫔生育时还要浓郁。
接生嬷嬷抱着刚出生的八公主站在一旁。
我探头瞧了一眼,八公主早产,非常弱小,但我却觉得她如同雨后嫩芽,娇嫩而顽强。
她的生母周常在昏迷不醒,我不知道太医对她做了什么,只愿她能够醒来,看看自己拼了命生下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