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翊正要离去时,梁掌柜用花楼里观赏歌舞的那些个登徒子对着伎人的口吻调笑他,
“怎么,舍不得杀我?要留我为你开枝散叶吗?只可惜你的那些个妻的妾的,土鸡瓦狗一群,我一个都看不上,想当便宜的爹?找好一点的进门呀!”
韩翊知道这是他的激将法,想要自己激怒之下置他于死地,从而为那个梁家留一线生机。
只可惜,他打错算盘了,这么低级的手法,又如何能套得住韩翊呢。
正当韩翊快要掩上舱门时,襄家子一把推开舱门,对着内里的梁掌柜一顿好话,
“梁掌柜,是吧?梁家这些年,好生风光。压得我们彭城的其他家族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不过呢,你们在高处太久了,好像忘了登高跌重的道理。
好几十年里,我们其他的家族,都在目不转睛地盯着梁家人的一举一动。
你说,你的骨血,除了在梁家的那些,像乡下寡妇家的,养在低等妓寨里的,还有和你们有往来的那些个家族里,彭城里,有多少人家能一个不落地翻出来呢?”
襄家子的话重重地击在了梁掌柜的心坎上,让他的脸色顿如死灰。
听到这里,韩翊庆幸自己平素没有像梁掌柜那般地作孽,不然韩家是怎么被灭族的都不知道。
舱里舱外,死一般地静寂。好一阵子,一直傲气逼人的梁掌柜拉下了面子,用商量的口吻说道,
“那,梁家交出近些年来囤积的所有粮食,你们放梁家一马,可否?”
韩翊要的就是粮,好到项羽那交差,既然梁掌柜说到这种程度了,他想着一通讨价还价,能多要点就多要点好处得了,谁知耳边一个斩钉截铁的声音响了起来,
“不,不可以,没得谈。”
是襄家子的。韩翊知道,他是为了杨幺妹肚子里的孩子扫除任何不安定的因素。仔细追溯起来,他对梁掌柜的敌意,还是韩翊挑起来的,可现在,韩翊却平息不了了。
梁掌柜的脸色变得煞白,像个已故之人一样,仰着头,蜷缩着身子,紧闭着双眼和嘴唇,不再说不句话。
等到韩翊出来后,襄家子进到内里,上上下下地到处检查了一通,然后用一把青铜锁死死地锁上了。
韩翊的运粮船队刚进到楚地时,就有艄公前来传令,让襄家子便宜行事。
看得出来,襄家子的脸上安静了不少,他直接夺过艄公蓑衣下的长刀,两刀劈开舱门口的大锁,根本不给梁掌柜任何喘息的机会,一刀下去,梁掌柜的头颅就咕噜咕噜地在地上滚了起来。
然后,他挑起那头颅,把它送到了艄公船上,艄公仔仔细细地验明正身后,再传了令,
“项王口令,着洛阳韩翊,所购得的粮食,快速运抵彭城解黎庶燃眉之急。”
看来梁家被族灭之际,所储存的粮食已经尽数为项羽所得,他才腾得出手关心民生。
“诶,我叔,这些粮到彭城后,卖我家的你要本钱就是了。”
等到艄公走远了,襄家子毫不客气。
韩翊笑了,即使走水路,这些个船的粮食的成本,得算上中途坏掉的,吃掉的,还有随船雇工的工钱,船钱什么的,也是在蜀中所购粮食价钱的五倍到六倍。
他本来是要免费送给商队里那些个在函谷关被折掉的人家中的,现在梁家覆灭,居然给了他一个借口,那就是那些个人,都死在梁家的算计中。
然后,他至少在回本之余,可以小赚一笔。至于说项羽那头,打仗要钱粮,韩翊赚的每一枚金铢里,都有要给他纳的税,再加上是他直接诛灭梁家的,按照韩翊的理解,他一般对这事会装聋作哑。
韩翊回到彭城时,刚赶上城门快要关闭时。天已经大黑,大掌柜带着众伙计连夜运粮存粮,店里一派繁忙景象,吵吵嚷嚷的,连日奔波劳累的韩翊只得到彭城最有名的酒楼里要了个甲字号的房间休息了。
一觉刚醒,韩翊就感觉榻上多了一个柔弱娇小的人,吓了一跳,忙起了火折子,携了蜡烛一看,是个十分娇俏的小女娘。
与一般好人家的小娘整日里素面整洁不一样,挤到韩翊榻上的这位,妆容甚是浓艳明媚,身上的衣饰袒露得过多,最要命的是,该遮的羞居然有多半没有遮住。
白天刚吃了梁家的吓,晚上就有一女娘投怀送抱,别说韩翊不是好色之徒,就是色中恶鬼刘邦来了,也不敢如此轻易地享了美人恩惠。
“我今天没有点花魁,走,你走!要不,让司败衙门的拖着你走也行。”
韩翊把话说到这份上了,那花魁还在原处赖着,一动不动地。
根本就顾不得世家体面,韩翊大声地呵斥店家过来,那女娘才不情不愿地起了身,穿上榻边的鹿皮舃,慢吞吞地走了。
“店家,我一晚上的住宿费用,差不多都赶上你家一层的了。这大半夜的,还让别人来搅扰我休息,这账该如何算?”
其实韩翊早就看出来了,方才那个自荐枕席的小娘,根本就不是什么伎人。
韩翊是有过女眷的,她们用的胭脂水粉的,可远远没方才那女娘的好,最重要的是,那鹿皮舃,一般的贵族家的女娘都用不起。
就冲这一点,韩翊就判定,那女娘不是风尘中人,风尘中的女子,眼神没她的清亮。
“客官,这可不怪本店。那个女娘,没在本店作登记,是个生面孔,小人也不知道她打哪儿来。”店家先卖起了委屈,听起来好像是韩翊讹了他似的。
彭城宵禁后,像这种档次的店,里里外外的安保是做得相当到位的,那样一个大活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就出现在韩翊处。
“掌柜是说那女子是鬼魅啰?用不用明天把贵店有娇艳女鬼的事在彭城传播开?”
韩翊现在可以肯定的是,那女的,没安好心,极有可能,是梁家的暗桩,她想为梁家复仇。
这店,韩翊是住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