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邦得到了韩翊要剿灭梁家的消息,大吃一惊,他没想到这个一向得过且过的小辈居然有如此狠厉的一面。
他看向了张良。
“这个韩翊,心也太大了。要是让项羽那小子得了梁家的粮,我们打仗打不过东边,在兵源和粮食上的这点优势都快要泡汤了。
一直就知道他是个两边倒的,都怪我一直惯着他,不然也不会让我这么被动。”
一向敬重张良的刘邦头一次在他面前发这么重的牢骚,都是因为兴洛里韩家与张良家是世交。
张良不好辩解,他给夏侯婴使了个眼色,夏侯会意,插嘴道,
“王上说得是,那个韩翊欠收拾,等他什么时候回这边的时候,臣找人打他个十天半月起不了床。”
张良眯眼笑着,陈平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看得他心里凉飕飕的,不过话既然开了头,哪怕是要把人往死里得罪,也得说完,不然就白得罪人了。
“臣先前听说,东边那头,自从范增老儿没了后,再没有一个能与萧相国能力相仿的人。所以,粮草问题,一直是他们的心头大患。
臣一直在想,梁家没了,也好,也不好。”
在刘邦的印象中,夏侯婴一直是个应声虫般的存在,没想到今儿个居然有这样的见解,也是难为他了。
当然了,这个见解,不是夏侯婴的。陈平得了韩翊那头的消息,觉得他下的棋局太大,超过了他的本分,先吃了一吓,想要挽救他,在上报刘邦前,悄悄地找张良商量了一下。夏侯婴的这些个道理,都是张良教他的。
夏侯婴见刘邦的眼神与平常不同,头上泌出了汗,自己先忘了话。
“说下去。”刘邦吩咐道。
“先按最悲观的来,项羽得了梁家的粮食,族灭了梁家,解了燃眉之急,除了心头之患。
但是,汉王,我们都是乡下来的,都知道,那些个粮食的东西,本来就不而储存,楚军吃了这一波。以后他们怎么办?
以前项羽还能从梁家购粮,以后,他到哪去找梁家这样搜集能力强的人家?
所以臣认为,梁家没了,项羽的后路也断了。”
夏侯婴的话说到了刘邦的心坎上,大军未动,粮草先行。没了粮草的楚军,只会是折了翼的鹰。
刘邦的神情有所缓和,他沉吟了半晌,才吩咐陈平道,
“传令下去,务必找到梁家囤粮的所有地点。”
陈平会意。
可能韩翊他自己都没有想到,他临时的一个决定,让他在半天内,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他看着襄家子,“你把消息传得出去不?这儿鸟兽密集,可比不得北边,一不小心,莫说是鹰,就是凤凰都有可能折翼于此。”
杨幺妹离开后,襄家子一直怏怏的,连韩翊这个他一直提防着的人,此时也难得多看两眼。
“叔,我能抽他一顿不?”
如果不是梁掌柜从中作梗,幺妹现在还在他跟前欢声笑语的,哪会像现在这样孤单凄凉?
韩翊颔首。
襄家子右手握着白荆条,轻轻地抽打着左手,眼神里喷着火。一看到他这架势,梁掌柜就先往后缩了再缩,直到没有退路为止,
“襄家那孩子,我可是看着你长大的。同为彭城人,你不能戗害同乡,否则传出去,你襄家没法在彭城立足。”
“呸!”襄家子啐了他一口,“活着的是同乡,死了就不是了。要残害我子嗣的梁家人,算不得我同乡。”
眼神那么凶,说话还这么软绵绵的,襄家子一副得了项羽真传的派头。
韩翊轻轻地带上了舱门,等到襄家子出来时,梁掌柜已经没了声息。
“没死,斩草除不了根,还不如不动呢。”襄家子对着盯着他看的韩翊说道。
“叔,不用担心,既然我说了能把消息传出去,就真能。王上军中虽不用鹰,但是其他隐形的手段还是有的,毕竟是好几百年的将门之后。我会通过其他的鸟兽把消息传过去。梁家人再强悍,也逮不尽杀不完天底下的所有生灵的。”
韩翊有些个吃惊,他原以为能把鹰玩好已经是了不得的本事了,没想到襄家居然还有役使大自然为他们所用的这稀罕技能。
不过韩翊还是希望在梁家覆亡之前,梁掌柜是活着的。他没有再说什么,快步走到他跟前,探了探他的鼻息,呼吸还算均匀;再把了把他的脉,也都还平稳。
“其实没必要这样。爱一个人,不一定要占有,她要是过得幸福,送上最诚挚的祝福未尝不是一种活法。
我也不想与你为难,没办法啊,梁掌柜,你一直死咬着我不放,我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在韩翊的心里,梁掌柜与他为敌,只是因为项颜的原因。
梁掌柜咧嘴一笑,韩翊看他的牙床上满是血,只听得他的中气依然足得很,
“你以为只是因为她?告诉你,不是的。天底下的女娘多的是,清丽的,雍容的,活泼的……只要是有钱有权,要什么样的都会有,而且挡都挡不住。
项颜与她们唯一的不同,只是她出自世家而已。只要仗没打完,天底下就会不断有曾经的名门望族的女娘堕落成泥。
她不过是一件细麻布的衣服,没了就没了,大不了再做一件就是了。”
听得出来,梁掌柜这话并不是得不着说酸话,他本性凉薄,可能正是因为这一点,项颜才不愿为他生育子嗣的。
可是,生死之争的根本原因,韩翊还是想听听。
“天底下的好东西就那么多,他项家定都彭城,向我们商贾征收的税赋提了那么多不说,还把我家原有的专营的一些东西,让你拿了。
如果不是你,没人有那能耐吃得下。所以,不光是我,我们整个梁家,甚至彭城其他的一些商贾之家,都想要你死。只不过他们没有表现出来而已。”
利益之争,就像是权势之争一样,是你死我活的。韩翊这才体会到了。
可是没有这些个生意,韩翊如何立足,如何养得活一大家子人?这个可没法让。
梁掌柜的话熄了他最后一点慈悲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