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老子我虽承袭了爵位,却连正院的边都没摸上。我知道宝玉是个好的,只老太太心都偏去二房去了,我能怎么着?你要是想浑浑噩噩过一辈子,家里也饿不着你,左不过和我一样,不得老太太的重视。”
贾琏笑道:“老爷说笑了,您是老太太的亲儿子,再偏也偏不到哪里去。”
贾赦嗤笑道:“你不用同我说这些,只说这金陵你去还是不去。”
“老爷,敬伯父那里可同意?”
贾赦道:“他那里我自会去说。你若不想去,我也不会逼你。我也是从你这么大过来的,大老爷的儿子,在族学里,过得挺舒服的吧。”
贾琏低头,不敢说话。
贾赦哼了一声道:“若我早些死了,你承袭爵位,也就罢了。如今老太太眼里心里只有一个宝玉,你若不想像我这样,心里也该有数些。”
“我知道了,老爷。”
“你下去吧,等我先给金陵那头去封信。这事儿没定之前,不许传出去了。”
“是。”
贾琏退下,贾赦想了想,写了一封信,叫人送了出去。
贾敬同一天收到贾赦、贾政分别叫人送来的信,还疑惑了一下。
看了之后,这才了然。
贾琏、宝玉年龄虽差了些,但也都是同辈。
细究起来,贾琏将来还是要承袭爵位的长孙。
可荣国府前头有个贾珠珠玉在前,后面有个宝玉生有异象,十分得宠。
贾赦放以前在家里也是和宝玉一样受尽祖父母疼爱的,自己不得老太太的宠也好想些。
可贾琏就远远比不上宝玉了,贾赦心里不平也是有的。
贾蓉见祖父看完信呆了,问道:“可又是京城那头出了什么差错?”
贾敬回过神来,笑道:“你赦叔祖想把贾琏送到我这儿教养,你觉得如何?”
贾蓉奇道:“虽宝叔叔坏了规矩,但族学里头也有几个好先生。琏二叔若有心想念书,在族学里岂不正好,何必千里迢迢来金陵。”
“你觉着贾琏从前在族学如何?”
贾蓉想了想,挠头道:“同孙儿从前差不多。”
贾敬便笑:“族学里的好先生,最多不过进士出身,如今身上也没有一官半职。你们出身勋贵,总是瞧不上的,我说的对不对?”
“那都是孙儿从前不懂事,”贾蓉道:“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不读书不知科举难。”
林齐本坐在一旁,听贾敬说起家族私事,心下尴尬。
贾敬没有发话,他只好当自己是股空气。
听说贾蓉念起打油诗,这才笑出来,说道:“明明是不养儿不知父母恩,怎么蓉儿改成不读书不知科举难了。”
贾蓉瞪了他一眼,道:“你别跟着姑姑喊我什么蓉儿,都是男人,肉麻兮兮的。”
贾敬一巴掌拍在贾蓉的后脑勺上,道:“对你师叔尊重些。”
贾蓉忙笑道:“说正事呢,祖父打算怎么办?”
贾敬深深叹了一口气,道:“宁国府和荣国府绑得太深了。将来若有一日荣国府入了罪,我们也不可能坐视不理,你要入仕,名声要紧。若是贾琏有些才干,自己能撑得起来,往后你也能轻松些。”
贾蓉不悦道:“祖父做得也够多了,自己不争气,怪得着谁呢。”
“你从前也不争气,若不是我压着,比贾琏都不如。你赦叔祖大概也知道,贾琏那副性子,若没有一个能压得住的先生,是不会有长进的。”
“祖父看来是打定主意了。”
贾敬笑道:“又不用你费心,你气什么?”
贾蓉便道:“祖父想做便做吧,若是将来养出一个白眼狼来,也别怪我心狠。”
贾敬又是一巴掌拍在贾蓉的后脑勺上,道:“你从哪里学的这些话?”
贾蓉嘿嘿一笑:“跟武师傅学的。”
林齐也在一边打圆场,贾敬才放过了他。
贾赦接到了贾敬的来信,不管贾琏怎么想的,连夜打包送走了儿子,这才去和贾母说此事。
贾母倒没生气,问道:“你何时与敬儿通的信,怎么我竟不知。”
贾赦笑道:“上回老太太说贾琏要是也不想去族学,让我自去找先生。我不像二弟,认识许多饱学之士,只能试着托给敬大哥哥。幸而敬大哥哥一口答应下来,未免夜长梦多,我让人赶紧让人送琏儿去了。未来得及给老太太磕头,我替琏儿向您赔罪。”
贾赦话中的机锋贾母也听得一清二楚,遂叹道:“琏儿也是我的孙子,我同样疼他。他人机灵,只是读书这上头差了些天分。你承袭了你父亲爵位,琏儿将来也能承袭你的爵位,我在别处,偏着些宝玉,你也别怪我这个老婆子。”
贾赦心中五味杂陈,爵位实是落在自己的头上,可府里行事,常常是以二房为重。
但说管家一事,为着金陵祭田闹了一场,老太太把管家的权利从王氏手里收了回来,可从没想过交给邢夫人。
等元春一进宫,老太太说自己精力不济,又把管家之权交给了王夫人
邢夫人是个糊涂人,自己也知道,但到底是这荣国府的正经主子,管家权沾都沾不上边,算个什么事。
老太太是婆母,难道教她不得?
这就罢了,不知从何时起,这府里称呼自己为大老爷,邢夫人为大太太。
倒是贾政那里,一口一个老爷太太。
“赦儿?”
贾母见他愣在那里,问了一句。
贾赦立即回神,忙道:“老太太说得是。”
贾母又道:“琏儿有敬儿教导,我也放心。你叮嘱他,听他伯父的话,闲时多送信回来。”
“儿子知道了。”
“还有,”贾母又道:“你只琏儿一个儿子,多操心些没有坏处,别让他和家里离了心。”
“老太太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荣国府将来都是琏儿的,做人做事都为家里考虑些。”
贾赦只好道:“儿子知道了,会和琏儿说的。”
贾母没了话,贾赦方去了。
回到房里,贾赦心里不免冒出一股无名火来,一气把手里的杯子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