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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哈木带着他的使团,载着满满三千斤精制细盐,两千匹上好的布料,四百口铁锅,以及不可计数的金银珠宝。

从南京出发,前往开平。

沿途官府好吃好喝款待。

到了开平,朱棣又要拨给他一万石粮食。

马哈木高兴得合不拢嘴,在开平逗留了三日,每天好酒好肉尽情享受。

这一天深夜,吴良突然来了,茶都未及喝一口,就说道:\"四王爷,有要事。\"

朱棣连忙引入密室。

吴良附在朱棣耳边,低语了一番。

朱棣脸上显出错愕之色,继而频频点头。

吴良咕咚咕咚喝完茶,说道:\"王爷,臣还有公务在身,不敢久留,告辞。\"

说罢,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

朱棣背着手,来来回回踱着步,时而皱眉,时而摇头。

第二天,马哈木向朱棣告辞。

\"多谢王爷悉心款待,我该走了。\"

朱棣笑道:\"再留一日吧,最迟后天,一万石粮食才能筹齐。\"

马哈木大喜。

朱棣又问道:\"你归顺朝廷,阿鲁台一定怀恨在心。这么多粮食,是我帮你运到瓦剌去,还是你让你儿子来运?\"

马哈木道:\"安敢劳动王爷?我派人回瓦剌传信,叫脱欢亲自来押运。\"

朱棣道:\"最好多带些人马,防备阿鲁台半路打劫。\"

马哈木道:\"正是!\"

第三天一大早,一万石粮食果然筹集齐了,整整齐齐地四五百辆车上,一挨溜停在开平城外。

马哈木看着这么粮车,别提有多高兴了,拉着朱棣的手说道:\"多谢王爷大恩大德!\"

脱欢也带着三千瓦剌骑兵来了。

马哈木告别了朱棣,率领着运粮队踏上了返回瓦剌的路途。

一路上,他不断提醒儿子脱欢,要小心谨慎,以防阿鲁台的袭击。

脱欢异常谨慎,先派十七八骑在前方探路,确定没有鞑靼骑兵时,才敢往前进;后面也派了数十骑远远尾随。

马蹄上套上了垫子,马嘴上套上了马罩,士兵们人人万分警惕,护送着粮食物资往前行。

当他们行进到一片荒滩时,突然发现前方的路被枯树枝、乱石头拦住了。

马哈木大声命令:\"全体警戒!\"

三千名鞑靼骑兵或弯弓搭箭,或举起了火枪,将严阵以待,将马车围在中间。

眨眼之间,成千上万的骑兵从四面八方冒出来,如旋风般冲向了运粮队,高呼着:\"杀马哈木!杀哈木!\"

马哈木心中一惊,大叫道:\"糟了,这么小心,还是被阿鲁台发现了!\"

脱欢也傻了眼,他们总共只有三四千人,打肯定是打不过的。

可是扔下这么多粮食物资逃命,又实在心有不甘。

脱欢当机立断,指挥着手下的士兵护送着粮车向后撤退。阿鲁台的军队穷追不舍,眼看就要追上了。

突然,一声炮响,两侧杀出无数鞑靼军,为首一员大将,烧成灰也认识,正是阿鲁台。

这可真是冤家路窄啊!马哈木叫苦不迭。

阿鲁台大喝一声:\"马哈木,你敢背叛蒙古,拿命来!\"

\"嗖\"地一声,一只利箭飞了过来。

马哈木纵马躲过。两军混战在一起,刀枪相互撞击声与狂乱的马蹄声乱成一片。

阿鲁台人多势众,又是突然袭击,打得鞑靼兵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鞑靼兵一拥而上,抢夺粮车、盐车、布车,十几口锅掉在地上,被马蹄踢得骨碌碌乱滚。

正当马哈木父子左冲又突之际,突然尘烟四起,黑压压的骑兵像龙卷风般席卷而来。

马哈木大呼命苦,正欲弃车逃出重围时时,忽发现旌旗猎猎,上书斗大一个【燕】字。

\"嘭!\"

\"嘭!\"

\"嘭!\"

一阵密集的铳响,朱棣己率数百骑撕开一个缺口,冲入重围。

\"嘶\"地一声长啸,两只马蹄直直立了起来。

马哈木惊喜地大叫:\"燕王救我!\"

鞑靼骑兵已经冲了过来。

朱棣大呼一声:\"放箭!\"

顿时箭如雨下。

鞑靼骑兵齐刷刷举着盾牌,奋力向前冲。

两军短兵相接。

朱棣挥舞着长枪,刺,挑,扫,拔,如入无人之境,一大串鞑靼骑兵掉落马下。

张玉、邱福、朱能紧随其后,举着大刀,猛砍猛杀。

明军士气大振,跟着朱棣奋勇向前。

马哈木、脱欢亦十分英勇。十几个鞑靼兵围住了马哈木。

脱欢纵马冲了过去,将马哈木抓到马背上,冲了出去,背上中了一箭,顿时鲜血淋漓。

正危急时,朱棣一马当先赶到,横枪而立,大喊一声:\"想死的,尽管来!\"

阿鲁台连连后退。

燕军越战越勇,鞑靼军被杀得落花流水,狼狈逃窜。

朱棣来到脱欢身边,下马查看他的伤势。

脱欢感激涕零,抱拳施礼道:“多谢王爷救命之恩!”

朱棣微微一笑,扶起脱欢道:“不必客气,你父子归顺朝廷,便是我大明的子民,你父子有难,孤岂能坐视不管?”

朱棣吩咐士兵们收拾战场,将粮草重新装车。他看着受伤的脱欢,决定亲自护送他们走一段路程。

走了四五十里,马哈木说道:

\"很快就到瓦剌地界了,王爷请回吧!大恩大德永世不忘,从今以后我父子一定永远忠于大命。\"

朱棣道了声路上小心,拱手而别。

马哈木一行人继续赶路。

行至一处山丘前,天色渐暗。马哈木命令就地宿营。

突然,四面八方响起了喊杀声,数以千计的骑兵高举着火把,从山丘后面猛冲过来。

脱欢第一个被乱刀砍死,粮食物资一抢而空。

马哈木藏身在一个狭窄的缝隙里,眼睁睁地看着这群人扬长而去。

马哈木悲愤交加,他不明白为什么阿鲁台要赶尽杀绝。

此时,他身负重伤,身旁已无一人。

“难道我要命丧于此了吗......”马哈木万念俱灰。

在山谷中躲藏了很久,等到确定没人时,马哈木这才小心翼翼出来。

四周一片狼藉,死尸遍地。

马哈木发疯般拨拉,终于找到了脱欢,已经血肉模糊了。

月黑风高,寒风萧萧,马哈木放声恸哭。

\"阿鲁台,我与你不共戴天!\"

……

南京,武英殿,朱标端坐在龙椅之上,朱允熥站在他的身后,文武大臣分两班而立。

因为龙体欠佳,朱标好久没有梁大殿中的气氛十分压抑。

阿鲁台拒门堡破关而入,长驱而入,攻破镇河所、威鲁所、高山所。

三个所的千户望风而逃。

阿鲁台劫掠了二十几个村庄,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屠杀无辜老百姓数百名。

徐辉祖拱手说道:

\"启奏陛下,臣奉太子旨意,清查各军镇账目。\"

\"发现各军镇却有镇守怡领侵占军屯田,侵吞子料粮,私役军户,欺男霸女,等种种不法行径。\"

\"尤其令人忧虑的是,各卫所均有大量军户逃亡的现象。\"

\"其中尤以山西行都司最为严重。\"

\"镇河堡,在册旗军2240人,实际人数1490人;\"

\"威鲁堡在册军户1120人,实际人数420人;\"

\"高山堡在册军户510人,实际人数160人。\"

\"三所旗军,四十五岁以上者占五成;\"

\"十六岁以下者占三成;\"

\"十六岁至二十五者占二成;\"

\"二十五岁至四十五岁者,无……\"

朱标怫然作色,问道:\"精壮旗军,哪里去了?\"

徐辉祖犹犹豫豫说道:\"有些是死了,有些是逃走了………\"

话音未落,大殿中一阵骚动。

难怪阿鲁台在大同镇破关而入,镇河堡、威鲁堡、高山堡守军望风而逃,原来是精壮旗军全没了!

这仗还怎么打?

朱允熥早就知道各个卫所的管理十分混乱,但万万没想到,竟然混乱到了这个地步!

几十万大军部署在数千公里的长城防线上,敌人集中上万人就能随时突破任何一点。

结果就是虏一深入,望风瓦解,村落歼,则掠及小堡,小堡空,则祸延中堡,中堡尽,则大堡存者仅十之一二。

大同镇,就是\"宣大\"的\"大\",驻大同府,总兵佩征西前将军印。

大同镇的负责区域是山西行都司,大同镇由代王出镇,而其下属的宣府卫则由谷王出镇。

大同作为明代北边最早的三大军事基地之一,是明军出塞扫北的北大门。

洪武五年北伐,中路军就是出大同。

战略地位如此重要的军镇,却不堪一击,这不了得?

朱标气得脸色发青,他用力拍着龙椅:

“军国大事,形同儿戏。缺兵不补,逃军不追,虚员实饷,冒领国帑,遇有战事,一触即溃,令百姓遭殃,令朝廷蒙羞!

李景隆,你身为后军都督,身负核员核饷的重任,大同镇縻烂至此,朕从前为什么一个字都没有听到?\"

大庭广众之下被当面训斥,李景隆顿时面红耳赤,低垂着头,一声不敢言语。

朱允熥赶紧劝慰道:

“父皇息怒,保重龙体要紧。如今当务之急是整顿军纪,补充兵力,加强边防。”

徐辉祖也附和道:

“太子所言极是。臣建议派遣官员,巡查各地卫所。”

朱标点了点头,说道:“就依你们所言。徐爱卿,此事就交给你去办吧。\"

顿了好久,又说道:\"还有,传朕旨意,召朱桂、朱橞到南京来。”

说罢,拂袖而去,朱允熥尾随着走了。

徐辉祖领旨,转身离去。

殿内的气氛依然凝重,众人都意识到,这次的危机不仅仅是外敌入侵,更是内部腐败造成的。

如果不彻底整治,明朝的江山社稷危矣。

李景隆灰头土脸往外走,越想心中越羞愤,越想越觉得冤枉。

大同镇同时供着代王和谷王两尊大佛,针插不进,水泼不尽,后军府有什么能耐管得了大同镇的事。

回到乾清宫,朱标依然余怒未消,对朱允熥说道:

\"父王苦心孤诣,想出藩王实边的主意,实指望诸藩外御鞑虏,内屏帝室。大同镇天下雄镇,败坏至此,甚失朕望。\"

朱允熥生怕朱标气坏了身子,劝慰道:\"父皇心放宽些,亡羊补牢,未为晚矣,现在就着力整理镇务,也还来得及。\"

听闻此言,朱标不仅没觉得宽慰,反而心情更加沉重了,整个晌午都在唉声叹气。

朱桂在大同胡作非为,耽于享乐,对大地军政事务漠不关心。在王府内,不用内官内使。

出行时,随意踏庄稼,道遇年轻貌美的女子,公然抢回家,玩腻了之后杀死,抛尸城外,引得民怨汹汹。

抢夺官军马匹,马官不肯给,便命手下打死。

垄断盐铁,强占税所,在龙门渡口勒索过往客商,稍有不从,乱拳打死。

正这时,朱椿来了。

一母所生,差距却太大了。朱椿一代贤王,朱桂却是出了名的恶王。

朱标以为朱椿为两个同胞弟弟说情的,却听见朱椿跪地恳求道:

“皇兄,大同之事,老十三罔顾国法,玩乎职守,上损皇家颜面,下愧边境百姓。依臣弟之见,应该严厉惩戒,绝不可轻轻放过。”

朱标扶起朱椿,无奈地叹了口气,“朕又何尝不想网开一面,只是国法如山,若不惩处,难以服众。”

朱椿道:“严是爱,宽是害。臣弟有一提议,不如让朱桂、朱橞回凤阳守陵,读书反省,改过自新,免得他们将来犯更大的过错。\"

朱标思考片刻。

“也罢,那就试试看吧。朱桂朱橞就交给你处置,你尽快安排他们去凤阳。希望他们能在凤阳能有所收敛,不然朕也难保他周全。”

朱椿道:\"臣弟还是避避嫌吧。\"

朱标摆摆手,\"就这样定了。等他们到了南京,你好好教导他们。\"

朱椿道:\"还是大哥亲自教导他们的好。\"

朱标重重叹了一口气。

\"他从小就负有教导弟弟们的责任,可是多年的经验告诉他,有些人生来就是油盐不进,再苦口婆心地劝告,也是白搭。\"

朱允熥回到太子东宫,吴良己经从开平回来了,正在宫门外等着。

朱允熥问道:\"如何?\"

吴良低声道:\"一切尽在计划之中,脱欢除掉了,粮食也夺回来了。\"

小样,看我不玩死你。

朱允熥粲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