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横在明都有套三室一厅的房子。他说如果秦嵩不嫌弃的话,就先去住着。
秦嵩想了想,说:“今天有点累了,我先找个酒店住吧,明天再去你的房子里收拾收拾。”
胡横:“也是,我太久没去过了,家具地面肯定一层灰。我把门锁密码给你,你明天叫个上门保洁打扫一下,明晚再搬进去住。”
秦嵩:“嗯好。”
胡横:“我给你订酒店,订个离我家近的,你明天过去也方便。”
秦嵩笑了笑:“行。”
胡横:“赶紧找地儿吃饭去吧!”
秦嵩吃完饭到了酒店就已经晚上九点了。
他这一路都没有再跟任何人说话,在餐厅点餐也是扫码直接点,拒绝与人交流。
如果别人一张嘴就又开始给他讲——“你知道吗,明都之前发生过一起杀人案,一个男人杀死了一个女人……”,那样他就要彻底疯了。
他洗了个澡,躺在床上昏昏欲睡。
过去生活中的小片段在他的脑海中像老鼠一样乱窜。
他想起小时候在农村老家和邻居小伙伴们一起丢沙包。两个人丢,五个人躲,被沙包打中的人就不能再躲了,要负责丢。
当时小伙伴对他的评价是:“秦嵩总是打不中人,但他躲很厉害!”
……
他想起第一次跟何倩去游乐场的时候,何倩要坐旋转木马。他骑着一匹小白马,何倩骑着一匹小黑马,前面还有一匹小黄马。
小黑马追小白马,小黄马追小黑马,小白马追小黄马。
……
他想起初中喜欢的那个女孩,也就是孙小可。他们很喜欢一起讨论电影,孙小可是古墓丽影的忠实粉丝,她总是滔滔不绝地给他讲安吉丽娜朱莉有多迷人,而秦嵩当时更喜欢速度与激情。
……
他想起放暑假的时候,老家的土路正要重铺,路边有个很高的石子堆,那里有很多很多的小石子。
他会捡起大小合适的石子朝树上扔,树上结了大大小小的淡黄色果子,他没有一次打中过。
他尝过那种果子的味道,又酸又涩,天知道为什么它长了一副能吃的样子。
每次他捡起石子的时候,都会先默默判断这颗石子上是不是有尿,因为他小时候就爱往沙堆石堆里撒尿。
后来一个工人就开始阻拦他拿石子,他记得那个工人年纪有点大,算是个老头。他皮肤黝黑,牙齿黄黄的,很爱笑。秦嵩戏谑地在心里叫他“老玉米牙”。
老玉米牙总是戴着一顶安全帽,身上穿一件老汗衫和一条脏兮兮的迷彩裤。
他的脖子上搭着一条白毛巾,手里拿着一把铲子。
秦嵩蹲在路边,一边吃雪糕一边盯着他那把铲子。
它有时候会铲进沙堆,有时候会铲进石堆,一下一下,很有节奏感。
那声音是这样的:沙,沙,沙,沙,……
又像是——刷,刷,刷,刷……
秦嵩的脑子里塞满了这个声音。
他开始感觉哪里不对劲了。
老玉米牙很鸡贼的,他铲几下就要跟人聊聊天,抽根粗烟休息一下。
可为什么他今天干活如此起劲儿呢,铲子的声音一直没有停下来。
这时候秦嵩已经躺在酒店的床上睡着了。
他在梦里冲老玉米牙喊话:“哎,你今天怎么干得这么卖力,还不回家吃饭呢!”
老玉米牙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他一边继续铲一边抬头朝秦嵩笑着说:“忙活不完啊,我得埋起来!”
他一笑起来就又露出了那口被烟熏出来的黄牙,秦嵩看到他累得汗水都顺着头发流下来。
秦嵩放下手里的雪糕,疑惑地问:“你这是在埋啥呢?”
老玉米牙神秘兮兮地笑了,他做了个邀请的动作:“你要过来看看吗?”
秦嵩迟疑了,他摆摆手:“我就是问问,你继续吧!”
秦嵩记得母亲说过,一人不进庙,二人不看井,三人不抱树。
他跟老玉米牙并不熟悉,他怕自己凑过去看的时候,老玉米牙会突然发疯将他推进坑里,把他和沙子埋在一起。
老玉米牙又继续挥动铲子了,他气喘吁吁地说:“你快回家吧!”
秦嵩难过地摇摇头:“我好像没有家了。”
老玉米牙:“胡说,昨天我还碰到你爸爸了。”
秦嵩:“你怎么知道哪个是我爸爸?”
老玉米牙不说话了,继续埋头干活。
刷,刷,刷,刷……
秦嵩又开口问道:“你到底在埋什么啊,是不是偷偷杀了谁家的狗?最近王奶奶家的狗就丢了!”
老玉米牙愣了一下,慌乱地摆摆手:“不是狗……我没有,我没有!”
秦嵩看到他这个反应,更加肯定他做了坏事,他大声说:“我告诉你,你别不承认,我都看到了!你到底杀了谁家的狗!”
老玉米牙看了秦嵩一眼,突然一屁股坐在沙堆上,嚎啕大哭起来:
“我杀了她啊——!”
秦嵩后背一凉,赶紧跑过去往坑里看:
那个坑是空的,里面只有一个干瘪的编织袋。
秦嵩哆嗦了一下,在床上醒过来。
他又听到了“刷,刷,刷……”的声音。
准确地说,这个声音贯穿了他梦境的始终,最后又把他吵醒了。
他躺在床上判断声音的来源,那声音好像是从走廊里传过来的。
听起来就像是有个环卫工人拿着一把扫帚在走廊里扫落叶一样,但走廊里怎么会有环卫工人呢?
秦嵩的脑袋突然嗡的一声——他想到了那个编织袋。
对,这个声音像极了那天晚上他把黄媛瑞装进编织袋,在地上拖动的声音。
刷,刷,刷……声音越来越近了,最后停在了秦嵩的门口。
秦嵩的冷汗从额头冒了出来,他哆嗦着抓紧被子,担心下一秒就会有人敲响他的房门。
他等了足足一分钟,门外都没动静。
秦嵩想,或许是自己听错了,大概只是酒店的保洁人员在收拾东西。
他不放心,从床上爬下来,往门口走。他要去猫眼里看看外面到底在干什么。
秦嵩打开猫眼的盖子,只趴上去看了一眼,就猛然发出一声大叫,往后退了一步摔在地上。
他看到什么了?
通过那个猫眼,他看到黄媛瑞站在走廊里。
她穿着死的那天身上穿的那套睡衣,手里拎着一只沾满土的编织袋。
她脸色苍白,眼圈乌青,额头上有一片红得发黑的血液。
秦嵩突然想起来,今天是黄媛瑞的头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