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程王爷不是别人,正是当今陛下的表兄,也就是穆云峥的表伯父。
这人贪财好色,万事利字当先,与穆云峥一直不怎么亲近。
苏小小一直不敢抬头:“小小不敢得罪程王爷,可也不舍得将边关月送进程王府,只好带他来寻王爷。”
“你可曾向程王爷表明,藏香阁是本王的产业?”
“程王爷要砸藏香阁的时候,小小就说了,可程王爷还是砸了。”
“你带了两个人来?一个是边关月,另一人是谁?”穆云峥问道。
“另一人是边关月的妹妹,是名舞娘,名叫阿依努尔。”
谢南书听到阿依努尔这个名字,立即就想起来这人是谁了。
他转头冲穆云峥道:“王爷,阿依努尔就是那日在西市跳舞的那名异族舞娘。”
穆云峥想起来了,让小小起身:“让他们两个进来吧。”
小小掀开帐帘,冲外面一招手。
边关月和阿依努尔就一齐走了进来,跪拜穆云峥:“参见王爷。”
穆云峥让二人起来回话。
“你们二人怎么会在一起的?你们认识?”谢南书好奇地问道。
边关月抬头看着谢南书,眼睛亮亮的。
他向谢南书行了一礼:“见过谢公子,阿依努尔是我妹妹。”
阿依努尔也向谢南书行礼:“见过恩公,那日在西市上,我对恩公说我有一个身患重病的哥哥,就是边关月。”
谢南书笑了:“不用称呼我为恩公,你和边关月一样,叫我谢公子就好。”
阿依努尔连忙微微低下头:“是,谢公子。”
穆云峥看向边关月:“边关月,程王爷是如何认识你的?据本王所知,他很少去藏香阁。”
程王爷有两个喜欢的青楼名妓,都是芙蓉坊的头牌,而芙蓉坊是太子的产业。
而且这个程王爷很少沾染小倌,他一直都更偏好女子。
边关月低头回道:“回王爷,是程王爷他有一次与人作赌,程王爷赌输了。赌注就是经过城南桥头的第十人,无论男女,程王爷都得收入内宅,小的命不好,恰好就是那第十人。”
边关月满面悲色。
他本就如皎皎明月,即使奔波至此,衣衫已染灰尘,但依旧不折损他半分清贵气质。
再加上他现在神色戚戚,简直更显出几分西子捧心的味道来。
穆云峥看向谢南书,果然就见谢南书感同身受般,看向边关月的眼神满是同情,同情之外,似乎还带上了几分怜惜。
穆云峥不爽地眯了眯眼睛。
“这程王爷……”谢南书转头看向身侧的穆云峥,“王爷,您这位表伯父,似乎是在针对你呢……”
穆云峥一笑:“不是似乎,而是确实。他是太子党。”
“怪不得。”谢南书了然,“这么说来,程王爷应该是知道藏香阁是你的,借着边关月的由头,故意去打砸的吧。”
“很有这个可能,”穆云峥仍在笑,只不过变成了冷笑,“这是看我远在京城之外,鞭长莫及,特意欺负到我头上来了。”
苏小小适时开口:“王爷,藏香阁被打砸得很严重,不修缮无法开业,小小只好暂时关闭了藏香阁,将阁中姐妹和仆从,都送去了其他青楼。”
“你做的很好,”穆云峥点头,“你们三人一路过来,肯定累了,先下去休息吧。”
三人行礼告退。
穆云峥特意去看谢南书,果然就见谢南书一直目送着边关月走出军帐。
穆云峥脸色黑了几分。
“王爷,”谢南书转身面冲向穆云峥,“我想替边关月赎身。”
穆云峥:“……”
见穆云峥默不作声,谢南书又靠近了他一些:“王爷,我知道边关月有文采,并且才艺出众,长相又是出尘脱俗,是藏香阁的摇钱树,可他如今身陷麻烦,青楼小倌的身份只会让他越陷越深,不好脱身。”
他伸手攀上穆云峥的手臂:“王爷,我想帮助他,我想给他一个正常的身份,让他能够正常的生活。”
听着谢南书将边关月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穆云峥感觉心里涌出了一股溜溜的滋味。
他终于开口:“边关月家徒四壁,债台高筑,不在藏香阁,他这辈子都没办法还完债务。你替他赎身,那他的外债,你也要一并帮他还了吗?”
他抬起谢南书的下颌:“你能帮他一时,你能帮得了他一世吗?”
谢南书没有动,任由穆云峥挑着自己下巴:“能帮一把是一把呗,我不忍心这样出尘的人,在泥沼里挣扎。”
穆云峥气结:“那你替他赎身之后,如何安置他?就以他那模样,坐在藏香阁抚琴适合,但跟在你身边作个下人,就非常不适合了。”
“我没想要让他作下人。”谢南书轻轻笑了一声,“他一介翩翩贵公子的模样,哪里当得了下人?”
“那你为他赎身,是要摆个花瓶在自己身边?”穆云峥不解。
谢南书一挑眉:“我没这么想过。他已经不可能走科举的路子,这我知道。那经商的路子,他可以试一试嘛。”
穆云峥:“……”
谢南书这是被美色所误吗?
怎么遇到边关月的事情,谢南书就会变得如此异想天开?
穆云峥闭了下眼后,重新看向谢南书:“南书,如果他有经商之才,我为什么不让他一试,反而让他去做了个卖艺不卖身的小倌?”
卖艺不卖身?
谢南书愣了愣。
他没想到穆云峥竟然如此照顾边关月。
穆云峥一看谢南书表情,就知道谢南书的小脑袋瓜子里面在想些什么。
他叹了口气:“南书,在京城之中,我坐拥七成以上的青楼,四座钱庄,七座酒楼,京郊还有好几个农庄,如果我只是想安置边关月的话,那他有许多去处。”
“既然如此,”谢南书面露疑惑,“那王爷为何还要将他放在藏香阁?”
“那是他边关月自己的选择,是他亲口对小小说的。”穆云峥道,“因为藏香阁来钱最快,来钱也最多。”
谢南书略一思忖,倒是能理解:“他这样,是太缺钱了。”
穆云峥却摇摇头:“不仅仅是因为他缺钱,他更是想找个男人作依靠,直接帮他赎身,并帮他还债,他就是想在藏香阁慢慢钓金龟婿,比如你。”
谢南书:“???”
谢南书垂眸,眼前浮现出第一次见到边关月时,边关月的言行举止,包括边关月的神情,都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
就包括方才的边关月,也是极守规矩,都不曾多看自己一眼。
这样的边关月,与穆云峥口中的边关月,似乎并不是同一个人。
谢南书坐直身子,想了想:“王爷,虽然加上方才那次,我与边关月也才仅仅见过两次面,边关月是否真像你说的那样,我还需要时间考察考察。”
穆云峥点点头:“好,既然你不相信我所说的,那就我给你时间自己去品。但我有个要求,那就是你私下里不能与他走得太近。”
谢南书应下。
第二日清晨,穆云峥放飞三只乌鸦后,大军开拔。
谢南书仍旧与应如是同乘一座马车,只不过,这次车上又多了一个边关月,而苏小小则与阿依尔同乘另一座马车。
边关月收拾干净了,换上了初次见谢南书穿的那一身衣服。
谢南书打量着边关月,耳边浮现出穆云峥对边关月的评价。
一直被谢南书的视线打量着,边关月当然有察觉。
他连忙提起茶壶倒了杯茶水,双手奉于谢南书面前,略带局促地开口:“谢公子,请用茶,王爷宣关月前来侍奉于您,您有何事都尽可吩咐关月去做。”
谢南书接过茶杯,状似无意地提到:“我昨日向王爷提出,要给你赎身的事。”
边关月瞬间眼睛一亮:“谢公子想给关月赎身?”
谢南书喝了口茶水,将茶杯放回桌上:“自然,我那日说的话,仍然作数。”
初次见面,谢南书就曾提出给边关月赎身。
谢南书继续观察着边关月的神情:“王爷昨日说,你目前签的是死契,五年内不能赎身,和你那日所说的一样。”
边关月眼中的光亮暗淡了下去,慢慢垂下了头:“关月刚到藏香阁不久,确实还得五年。”
应如是仍旧捧着医书,眼皮都不曾抬一下。
谢南书与边关月的交谈,应如是一点参与的意愿也没有。
二人几乎可以忽略掉这马车上还有第三个人。
“关月,你对今后,可有什么打算?”谢南书看着边关月。
边关月摇摇头:“关月现在还离不开藏香阁,不敢去想以后。”
“那五年后呢?你可以赎身了,可以重新获得自由了,你可有想过自己要何去何从?”谢南书又问。
边关月慢慢眨了两个眼睛,长而浓密的睫毛像两片羽毛一般跟着抖了抖,很是赏心悦目。
谢南书心中暗暗嘀咕:穆云峥有一句话倒是说得不错,像边关月这等绝色容貌,确实不适合当下人侍候人。
“关月不知,”边关月慢慢摇头,“如果那个时候小的能还清债务,无债一身清,那小的……”
他突然顿住,好半天忽然苦笑了一下:“那些债务哪有那么容易就还清的?也许在藏香阁做满了五年,关月也依然深陷债务,不得自由。”
谢南书叹了口气:“你确实命苦。”
谢南书语气带着惋惜。
边关月抬起头,看向谢南书的眼神带上些希翼:“谢公子,关月愿意追随您,如果您愿意收留关月,那您就是关月与妹妹共同的恩人。”
“不必称我为恩人,”谢南书笑了笑,“我说过了,你们称呼我一声公子便好。”
见谢南书并没有接自己“的话,边关月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一下子就灭了下去。
他又重新垂下头,目光落在桌上,不再言语。
应如是从书中抽出目光,上下打量了一下边关月。
谢南书见应如是如此,口中虽然没问,但心里却是好奇起来,他感觉应如是应该是看出了点什么。
中午大军暂停行路,士兵原地坐下休息,纷纷掏出干粮充饥。
应如是下了马车,去给穆云泽送水。
谢南书紧随其后,也下了马车,陪着应如是一起走着。
应如是歪头看了谢南书一眼:“你不在马车上歇着,跟着我做什么?”
“我见你方才仔细看了边关月一会儿,”谢南书也不拐弯抹角,“你可是看出来了什么?”
应如是想了想:“你们两个的事,我不便插嘴。”
谢南书拉了应如是袖子一下:“应兄,你不能这样置身事外呀,好歹咱们也是朋友不是?”
应如是叹了口气:“好吧,那我就说了,但我丑话说在前头,我看到的,也不一定是对的。”
谢南书点头:“应兄你尽管说就是,我自己会再进行判断。”
“那好,那我就说了。”应如是停顿了片刻,“我觉得,边关月应是对你有意。”
谢南书脚步一顿,应如是往前走了两步,见谢南书没有追上来,于是也停下脚步,向后转过身子,看向谢南书。
“当然,这只是我的直觉罢了,作不得数的。”
应如是宽慰谢南书,可效果并不明显。
谢南书一脸困惑:“应兄,你是从何处得出这样的结论的?”
应如是:“边关月看你的眼神,与看别人不同。他十分在意你说过的话,也非常在意你的神情。”
他转身继续往前走:“边关月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你的身上,并且十分希望你能为他赎身,他想跟着你。”
谢南书想了想,追上了应如是,与应如是并肩往前走:“我也在观察他,可你说的这些情形,也有可能是他太希望我能为他赎身,所以他才会过多地在意我。”
应如是点头:“也有这种可能。”
谢南书皱眉:“你怎么不坚持自己的观点呢?怎么我一质疑,你就顺着我说了?”
应如是扯了下嘴角:“你怎么比穆云泽还难伺候?”
谢南书:“……”
“你与穆云泽怎么样了?”谢南书关心起应如是,“我和穆云峥离开这么许久,你们两个修成正果了吗?”
应如是静默了片刻:“我与他,没有未来,修不成正果。”
谢南书一听,立即歪过头看向应如是:“你为何会如此悲观?我看得出来,十三皇子非常中意你,把你看得无比得重要,他这样,你难道不感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