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察叫什么名字?
没人知道,很久之后,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了。
只记得富察是她的姓,她是富察家的女儿,是皇帝后宫里一个不起眼的后妃。】
富察小时候,所有人都告诉她,富察家是十分尊贵的家族。
能生做富察家的嫡女儿,是这世上顶不错的投胎。
所有人的艳羡让她也慢慢相信这句话。
后来她才知道,这句话是世上最大的骗局。
一一
富察胆子小,从小就是。
或许是因为每一个雷电交加的夜晚,小小的富察只能抱着锦被一个人瑟缩在床角。
又或许是爹爹板着脸训斥她:“子不语怪力乱神。”,或是什么“敬鬼神而远之。”
她一直都把这句话放在心里。
后院有几个小姑娘最爱说鬼故事了,小富察有时候也会偷听一些。
然后在黑漆漆的夜里安慰自己“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小富察从小就知道,自己以后定是要嫁到高门的,至于是哪个高门,她自己也不知道。
一一
新帝登基,父亲自然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选秀的风声刚传出来,母亲就开始张罗着教导小富察有关的东西了。
瞧着父亲母亲如临大敌的样子,小富察也不敢懈怠。
直到选秀前,富察穿好新做的衣裳,戴好头冠之后,瞧着镜子里精致的自己。
小富察忐忑地朝着母亲开口:“万一我选不上怎么办。”
母亲了然一笑。
“你会选上的,你姓富察,是富察家的女儿。”
一一
后来果然和母亲说的一样,皇帝和太后听到她的姓氏之后,毫不犹豫地就留了牌子。
看到其他秀女,或是哭哭啼啼,或是心事重重,或是喜极而泣的样子。
富察从内心腾起一阵优越感。
她觉得自己和这些挤破头进宫的女人都不一样。
她是高贵的富察氏,连皇上都会给两分面子的富察氏。
可是这样的骄傲,终于在后来的生活里,被击个粉碎。
一一
据说延禧宫是个极不错的宫殿,富察也很满意。
可是她不喜欢和自己同住的那两个女的。
一个是县令的女儿,穷乡僻壤里出来的。
一个是五品文官的女儿,还是个庶女。
她觉得和她们住在一起,拉低了自己的身价。
所以她总是会有意无意地找些优越感。
就是想让她们明白,自己和她们是不一样的。
一一
新进宫的秀女里,除了沈眉庄,也就是富察,风头最盛了。
她也不在乎皇帝是不是真的喜欢自己,又或是给富察家脸面。
总之,她觉得这一切都是自己应得的。
或是扬着头,坐进凤鸾春恩车。
或是得意地在延禧宫门口等着接驾。
比起延禧宫里剩下的两位,自己总是最有脸面的。
一一
那个叫安陵容的,总是做出一副受气委屈的样子来。
真是小家子气,上不了台面,富察看了就心烦。
所以相比之下,还是姝兰稍微好一些。
起码不会做出那许多讨厌的样子来。
她有时候还会去做些吃的来,送给自己尝尝。
其实她手艺还不错,富察很喜欢。
不过为了端着自己千金小姐的身段。
最后只是点点头说一句“尚可。”
其实心里每天都在期待她再送些吃的来。
一一
富察很讨厌华妃。
天天找事。
谁得宠就给谁找麻烦。
本来富察隔三差五能吃到姝兰做的东西。
结果被她盯上之后,天天逼着姝兰给她送吃的。
富察自己都没得吃了。
一一
折磨完姝兰,又折磨自己。
天天喊自己去翊坤宫,不是研墨就是抄账本。
每天没个把时辰不算完的。
每每深夜回来。
盛姝兰一脸同情地看着她。
真是讨厌,本小姐用得着你个小官家的庶女同情吗?
不过富察刚在心里骂完她。
她就给自己送了药油过来。
其实她也不是特别讨厌。
一一
她有时候是真不明白。
那沈眉庄和甄嬛也算是有点出身的,怎么会和安陵容走的这么近。
她们在一起,能有话说吗?
她连自己的宫女都管不好。
那个宝娟天天鬼鬼祟祟地到处看。
谁家小姐的贴身侍女和她一样?
一一
那是富察进宫后的第一场大雪。
听说大雪之后的紫禁城极其赏心悦目。
在安陵容和盛姝兰里纠结一下之后。
她果断选了盛姝兰和自己去。
安陵容哪懂赏雪啊?
就是这次赏雪,又让她瞧见了一个讨厌的人——余莺儿。
又是一个矫揉做作的人。
真是讨厌!
一一
富察有时候觉得,皇帝的眼光是个迷。
比如皇后那么贤德大方的一个人,他一点都不在乎。
反而喜欢华妃那种跋扈嚣张的。
又比如,自己这么一个正值妙龄的大家闺秀他不喜欢。
非去喜欢什么矫揉造作的余莺儿。
还不如盛姝兰呢!
起码盛姝兰比那余莺儿好看多了。
但是没办法,谁让他是皇帝呢?
一一
眼瞧着皇帝本来就不多的恩宠被余莺儿分走了大半,盛姝兰反而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
天天还是在厨房里琢磨吃什么。
富察觉得这盛姝兰是有些缺心眼。
不过也没过多久,这余莺儿就自己把自己作死了。
然而刚走了一个余莺儿,就有一个甄嬛顺势上位了。
富察也算是看明白了。
皇帝的眼光其实一直都很稳定,他喜欢新人。
所有人他都会新鲜两天。
而属于自己的那两天新鲜,已经结束了。
一一
富察刚入宫憋得那口气也没了。
后宫里,谁能保证皇帝一直新鲜自己呢?
泄了这口气之后,反而舒坦了许多。
每日里尝尝盛姝兰的手艺,或是去找齐妃看看戏。
这样的日子,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什么事也不用管,毕竟宫里没人敢怠慢自己。
华妃也不会给自己找事,挺好的。
一一
不过华妃不给自己找事,倒是有鬼找上门了。
虽说自己确实瞧不起余莺儿。
可是她最多就是嘴上刺她两句。
好端端地做了鬼,怎么还揪着自己不放。
富察被吓的魂不守舍。
胡言乱语了好些日子。
盛姝兰倒是常常来安慰自己。
看来这人不仅饭做的好吃,心肠也还行。
盛姝兰说:“冤有头、债有主。余莺儿定然只找害她的人。
不会伤害你的。”
富察还是害怕,每次出门非得有人在身边。
那些日子,她和盛姝兰几乎是形影不离。
盛姝兰也常常握着她的手,安慰她别怕。
一一
真好,盛姝兰的手很软,像是小时候母亲的手。
若是自己害怕打雷的夜晚,也是她也在身边就好了。
一一
后来余莺儿闹鬼一事,伴随丽嫔被打入冷宫结束了。
众人好像都淡忘了这件事。
只有富察,仍然被闹鬼的阴影笼罩着。
不敢一个人出门,一个走路。
其实富察也咂摸出一些不对劲了。
但是这些不对劲,都被巨大的恐惧掩埋了。
一一
这个叫甄嬛的,还是有几分本事在身上的。
居然让皇帝新鲜了这么久,定是使了什么狐媚手段!
入夏之后,皇帝带着得宠的后妃去了圆明园。
延禧宫整整齐齐地留下了。
富察心里很不高兴。
从小到大,什么好东西缺过自己的?
如今自己竟然成了被剩下的那个!
可是她转头就看到盛姝兰一副十分高兴的样子。
富察:“你高兴什么?咱们被剩在宫里了!”
姝兰:“咱们不用早起请安了!”
富察:“可是咱们是被剩下的!”
姝兰:“陛下和华妃都不在,咱们现在想干什么干什么!”
富察:“可是......”
富察话说了一半,就瞧见淳儿带着侍女过来了。
身后的侍女手上,提着一桶活鱼。
姝兰笑笑:“富察姐姐别气了,我煮鱼汤给你喝。”
富察才消了些气。
幸好盛姝兰也被剩下了,不然那才难受呢!
一一
听说沈眉庄怀孕了。
她怀孕第一件事,竟然是接安陵容去圆明园。
真是讨厌,连安陵容都去了圆明园,自己被留在宫里。
富察想着,淳儿又带着一桶莲子过来了。
好吧,吃完这碗莲子羹再生气!
不过喝完之后,富察也不气了。
好像留在宫里确实挺自由的。
一一
入秋之后,圣驾终于回銮了。
皇帝一回来,就翻了自己的牌子。
说明皇上心里还是有自己的。
侍寝后不多久。
富察发现自己怀孕了!
富察特别高兴,她就知道,自己是最有福气的。
你们去了圆明园又怎样?
圣眷正浓又怎么样?
还不是不如自己。
富察可算是好好出了一口气。
天天拖着肚子,到处夹枪带棒地显摆。
盛姝兰让自己低调些。
怎么可能?
自己受了那么多忽视,现在可是出气的时候呢!
一一
怀了孕自然就和旁人不一样了。
起码皇帝应该更喜欢自己吧!
可是他却一脸不耐烦的样子。
就算是到了延禧宫,不过和自己说几句话,就去找盛姝兰了。
一一
盛姝兰也怀孕了,算起来,还是沾自己的光。
富察心里别提多畅快了。
安陵容靠着巴结甄嬛,才跟去圆明园,获了宠。
自己和盛姝兰虽然没去,可还是最有福气的两个人。
现在可得好好出出气。
一一
宫里为了防止时疫,给各宫都送来了不少药材。
富察最讨厌安陵容那副委委屈屈又要占尽好处的德行了。
托着肚子就要把药材都挪到自己屋里去。
甄嬛正要开口。
盛姝兰倒是跳出来打圆场,把自己的那份给了安陵容。
真是讨厌,她真是个烂好人。
那药材可是防时疫的。
安陵容得了时疫是她活该。
可要是盛姝兰得了时疫,那富察心里还是有些不乐意的。
富察甩甩手,丢下药材走了。
一一
时疫好不容易过去了,盛姝兰也不给自己送吃食了。
富察本想去问问怎么回事。
没成想是有人在延禧宫的厨房里下了药。
麝香是伤胎的利器。
明摆着就是冲她们俩来的。
富察也有些后怕,也不再提她下厨的事了。
等生完孩子再说吧。
这是富察第一次赤裸裸地接触到宫里阴毒的算计。
也不知道是谁干的。
一一
开春之后,皇后要办赏花宴。
盛姝兰这个没出息的,瞻前怕后不敢去。
人多的地方有什么好害怕的?
富察仔仔细细妆扮完就去了。
一一
那是富察一生的梦魇。
她不知道怎么回事。
那只猫突然就扑上来了。
而且不偏不倚地扑中了自己的肚子。
花盆底一下子失去了平衡。、
自己重重地摔在地上。
然后就只能感觉到小腹下坠的疼痛。
富察从来没有那么疼过。
疼到意识模糊,精神涣散。
她只能含糊着求救。
她感觉到太医在给自己把脉。
然后有人要给自己喂药。
她忍着恶心把这些药喝下去。
可是更疼了,她感到身下濡湿一片。
感到腹中一片死寂,黏腻的感觉在腿间缠绕。
是血!
她听到嘈杂的屋内传来行礼声。
是太后来了。
她听到太后开口:“不中用了。”
不中用了!
每一个字都像一块沉重的石头,重重地砸在自己的心上。
然后连带着自己的意识,一起坠入谷底。
富察好像又听到什么祝贺声。
是做梦吗?
自己的孩子又回来了吗?
富察已经睁不开眼了。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瞬间。
是盛姝兰劝自己低调些。
是啊,她为什么不听她的话。
如果她们俩今天一起待在延禧宫。
如果自己不是非要来出这个风头的话,那么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为什么自己要这么虚荣?
为什么自己这么沉不住气?
富察的意识终于陷入混沌了。
一一
富察睁眼的时候,已经回到延禧宫了。
听说自己醒来的消息,盛姝兰带着一碗吃食来找自己。
可是她现在一点也吃不下去。
她伸手摸向自己的腹部。
已经平坦了。
好像那个孩子,不曾来过一样。、
富察看着空落落的屋内,红着眼问姝兰。
“我的孩子没了。”
姝兰也只是沉默。
富察:“皇上呢?他知道了吗?”
姝兰艰难开口:“皇上已经知道了。”
富察:“那皇上呢?”
姝兰沉默了,最终才说出一句:“他在碎玉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