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昏黄的夜色中,只见掌柜的小心翼翼地将马车牵至后门处,然后毕恭毕敬地将缰绳递到了那位姑娘手中。
只听他说道:“姑娘走好,有缘再见。” 那位被称为春桃的姑娘,轻轻点头以示谢意,随即将一袋沉甸甸的银钱又递到了掌柜的手中。
掌柜的见状,赶忙千恩万谢,连声道:“晓得,晓得。我定不会乱说话的。”
这时,孙莹紧紧抱着叶景怀,轻盈地登上了马车。随后,春桃挥动缰绳,马车缓缓前行。
在夜色的笼罩下,他们三人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了黑暗中,没有人知道他们究竟去往了何方,只留下一片寂静。
三人在夜色中一路奔驰,直到天明时分,才敢停下来稍作歇息。
春桃警惕地环顾四周,确认他们已经到了一处村落,此时那间客栈已被远远地甩在了身后。他们并没有朝着云溪的方向前行,而是转向了西边。
“大概再有一日,咱们就能到钱家庄了。”春桃为孙莹和叶景怀打了盆清水,供他们简单洗漱。此刻的他们装扮朴素,穿着农妇的衣裳,没有了上京侯府的那种阔气。
村落里,一位老妇正对着他们叫卖着:“馒头,馒头。”孙莹见老妇佝偻着身子,模样十分可怜,便随手拿了几个铜钱:“给我拿几个馒头。”老妇一瘸一拐地蹒跚而来,接过铜钱后,连连道谢:“谢小姐,给您五个馒头,您收好。”当她将馒头用布巾包好,递送给孙莹时,突然抬头,与孙莹的目光对视上了。
“表小姐?!”老妇惊讶地喊道。
“玉儿?!”孙莹也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老妇。
这不是当年早已摔下悬崖的远房表妹玉儿吗?她怎么会在这里?
两人都陷入了震惊之中,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孙莹才缓过神来,赶紧询问玉儿的情况,玉儿也将自己的遭遇一一告诉了孙莹。
原来,当年玉儿从悬崖上摔下,幸好被一根树枝挂住,才得以幸存。
然而,她腹中的胎儿却不幸滑胎了。
虽然大人保住了性命,但在掉落过程中被悬崖峭壁上的树枝刮得伤痕累累,一条腿也因此瘸了。
在这之后的几年里,她一路乞讨为生,历经了无数艰辛。
后来,她嫁给了一山野村夫,本以为生活有了依靠,可命运却再次对她开起了玩笑,丈夫不幸得了疟疾去世了。从此,她就守着丈夫留下来的一间破旧土屋,靠着绣绣手绢,卖卖馒头,勉强度日,只为能讨得一口吃食。
生活的磨难让她变得沧桑憔悴,但她依然坚强地活着,令人心生怜悯。
“表小姐,您这几年来可好?!”玉儿泪眼婆娑地看着孙莹,这么多年的心酸苦楚在这一刻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她想起曾经的种种,只怪自己当年一时糊涂,竟酿下了大错,给侯府带来了灭顶之灾。
她突然反应过来,急切地问道:“侯夫人如何?她是否无恙?”当初若不是她被叶尚远的母亲设计,想要杀人灭口,也不会连累到当时和她一同有身孕的侯夫人也被一同绑架。
一想到这里,她就满心愧疚,若是侯夫人因此出了什么事,她的良心将永远无法安宁。这些年她一直活在自责与悔恨中,如今见到孙莹,那些被压抑的情感再也无法控制,泪水更是如决堤般涌出。
孙莹见玉儿情绪如此激动,考虑到这泥板路上也不方便几人闲聊,便将玉儿扶上了马车。随后,孙莹将她遇险之后的情节详细地转述给玉儿,玉儿听后惊啧连连。
“没想到,你们竟遭遇了如此多的曲折险境。”玉儿听闻叶尚远被发配边疆充军的下场,心中不禁感慨万千。
想当年,她曾想尽各种办法,想要留在那人身边,谋个名分,图个安稳,可如今却落得这般结局。
大家的下场,都让人唏嘘不已。
“那表小姐,你们这是去哪?”玉儿抬起头,好奇地问道。
孙莹并没有将侯府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告诉玉儿,只是说他们要逃难。玉儿也很守规矩,知道有些事情不该问就不多问。
此时,眼见休息的时间已经不短了,春桃神情略显紧张地看着孙莹。
虽然他们并没有往云溪的方向逃走,大部队理应不知道他们的去处,但毕竟夜长梦多,还是应该尽早出发为好。而叶景怀则识趣地闭着嘴,静静地看着孙莹和玉儿,没有说话。
刚才玉儿进马车瞧见他时,曾问起孙莹这是否为她的孩子,孙莹毫不犹豫地一口应承了下来,没有做任何辩解。因此,叶景怀全程不敢插嘴,只得乖乖地静候在马车内,听着她俩唠家常。
马车里,孙莹和玉儿继续聊着天,回忆着过去的点点滴滴。
玉儿感慨着命运的无常,孙莹也感叹着世事的艰难。
两人都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中,一时之间,马车里弥漫着一种淡淡的忧伤。
过了一会儿,孙莹看了看天色,知道不能再耽搁了,便对玉儿说道:“玉儿,我们该走了。”玉儿点了点头,眼中流露出不舍之情。
孙莹又嘱咐了玉儿几句,让她自己要多保重。
然后,玉儿识趣地下了马车,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
春桃上了马车,挥动缰绳,马车缓缓地向前驶去。
玉儿站在原地,终究还是忍不住唤出了声:“表小姐,您可否带着玉儿一块走?”她的声音带着绝望和哀求,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
春桃见此番情景都不好挥动缰绳,生怕惊到了她。孙莹听到玉儿的呼唤,心中一阵感动。她跳下马车,走到玉儿身边,将她扶起来。
“表小姐,我在这世上已无亲无故,孤苦伶仃一人,求您可怜我,将我收在身旁当个伺候您熟悉的粗使婆子。玉儿给您磕头了!”玉儿说着,又跪地磕了几个响头。每一声都叩响了孙莹心中的弦,让她想起了当年她们一起在侯府的日子。
孙莹心中不忍,她知道玉儿的处境艰难,也理解她的孤独和无助。但是,她自己这一路恐怕日后险境颇多,她无法保证玉儿的安全。她难保玉儿是否会像当年那样,又陷入险境。
如果再遇险,她不敢妄想,是否能如当年那般幸运,死里求生。孙莹看着玉儿,心中充满了矛盾和无奈。她知道自己不能让玉儿跟自己冒险,但又无法割舍对她的同情和关心。
最终,孙莹咬咬牙,看了看叶景怀。
“你是不知道,当年如果没有她,可能就没有现在的你了。你娘亲她,怕早就......”
叶景怀直接举手打断:“我是没意见的,你看着办,我就一屁孩,可不敢断然帮你做什么重大决定。”
叶景怀看得出来孙莹的心思,他不想让她为难,转过脸去,直接看马车外。
春桃细细打量着跪在地上的玉儿,一身破烂的衣衫,她曾在老宅当差时,见过玉儿几回,印象中还是个小丫头,皮肤细白。可如今瞧见,明明小孙莹几岁,可看起来已如中年老妇,着实看着可怜。
刚才她隔着车帘听着马车内她和孙莹的絮叨,连连叹气,感叹,在此世道,女子生存太过艰难。
她给了孙莹无声的眼神,示意孙莹自己拿决定。
孙莹终于决定将玉儿留在身边一块同行,反正,也不会比她现在更差去哪儿了。
玉儿感激涕零,连连道谢。
“表小姐,谢谢您的大恩大德。我一定会竭尽全力,伺候好你们大家。”玉儿说道。
孙莹点点头,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快上车吧。”
就这样,一行人从三人变成了四人,消失在乡间的泥巴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