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载,大业冬十月辛巳,李渊大军自下邽西上至长乐宫,拥兵二十万,围困京师。“长安父老赍牛酒诣旌门者不可胜纪,劳而遣之,一无所受。军令严肃,秋毫无所犯。”
长安故城长乐宫
“秦王怀贪鄙之心,行自奋之智,不信功臣,不亲士民,废王道,立私权,禁文书而酷刑法,先诈力而後仁义,以暴虐为天下始。夫并兼者高诈力,安定者贵顺权,此言取与守不同术也。……”李世民斜依在榻上,神色慵懒,背着《秦纪》的着名片段。“就是原搬司马迁的也行啊,这写的都是什么?”他冷笑一声顺手将手中正在看的文稿捏做一团,狠狠丢在了地上。
“秦离战国而王天下,其道不易,其政不改,是其所以取之守之者异也。孤独而有之,故其亡可立而待。借使秦王计上世之事,并殷周之迹,以制御其政,後虽有淫骄之主而未有倾危之患也。故三王之建天下,名号显美,功业长久。“是房玄龄朗朗而颂的声音。
“大都督,房记室到了。”门外一声禀报。
房玄龄进门的脚步轻稳,而且很有节奏,与其他人很是不同。他一眼瞅见了李世民扔在地上的文稿,不禁一笑:“想必是新拟的檄文又不合意?”
“你看看,这就是我们拟的檄文,什么秋风起草木黄落,武帝的《秋风辞》是苍凉之音,能这么用吗?还‘怀佳人兮不能忘’呢!檄文一定要突出我义军的气势,宣示义军匡社稷清君侧之意,这种文绉绉的东西怎么用?!”李世民越说越生气,盯着地上的纸团又猛力踢了一脚。
“大都督不必着急。”房玄龄还是笑着立在一旁。
“不着急,我能不着急吗?堂堂大将军府连一篇檄文都写不好,这檄文发下去,让京城那些人怎么看,又怎么会起到震慑之效?!文以载道,文都不堪,何以载道?!”
李世民这寥寥数语,倒令房玄龄出乎意料。据他平日观察,这位大都督战场上勇毅果决,但文赋上却难称超群……但今日听他所言,却有不凡见地,截然不同于普通文士。
“大都督宽心,此事尽管交予属下。”房玄龄躬身行了一礼,胸有成竹。
大兴禁中
“向使二世有庸主之行,而任忠贤,臣主一心而忧海内之患,缟素而正先帝之过,裂地分民以封功臣之後,建国立君以礼天下,虚囹圉而免刑戮,除去收帑污秽之罪,使各反其乡里,发仓廪,散财币,以振孤独穷困之士,轻赋少事,以佐百姓之急,约法省刑以持其後,使天下之人皆得自新,更节修行……”
淮阳公主杨暄宁凝神而视手中这篇千古之音,沉吟良久,长纱坠地,观文阁窗棂上映着她斜长的身影。
“师傅经史大家,可知秦朝一统天下,为何却二世而亡?”立在淮阳公主身后的帝师姚思廉心中吃了一惊,也许是这世事变化才使得这个本应安享尊荣的弟子变得郁郁寡欢。他扭头看了一眼四周,很多古籍从书架上取出,散乱的堆在一侧,想必也是公主所为。
“贵主这些日足不出户,便是在想这些?”杨暄宁是姚思廉看着长大的,从天真烂漫到亭亭玉立,他受命为代王师,同时也是禁中为数不多为诸王妃主讲经的人。姚家世袭着史,其父姚察曾任梁、陈之史官,先帝在世时颇为倚重,每每行至梁陈故地便要与之纵论兴亡之道。如今,他已贵为帝师,成就了天下士人“为王者师”的终极梦想,却眼看着国本动摇,山雨欲来,内心中又怎能不唏嘘呢。
“贵主无需为这些事所烦心,军政要务自有代王处之。”姚思廉劝慰道。
“世人都曰秦之亡于暴政,我不以为之。”杨暄宁转身望着姚思廉,眉目灼灼。
“臣愿洗耳恭听。”
“司马迁说‘借使秦王计上世之事,并殷周之迹’便不会有倾国之祸,那为何汉袭秦制,而未尊殷周分封,却可享国长久?”这是杨暄宁长久以来心中的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