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御书房内陷入沉默。
大月的国老不乏一掌之数,而前者口中的国老究竟指得是谁,众人皆明白。而也正是如此,眼下这份沉默才久久未能打破。
良久,拓跋启提上一口气,看向眼前众人“北陆战局,不可有失”
“臣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众臣齐齐俯身做礼。
不论是谁都明白,眼下这个节骨眼上一旦北陆有失,那本该形势大好的西陆战场将在顷刻间土崩瓦解。
虽说如今诸国合力征西,可那整整六纵大军中又有几分真,几分假,谁也不得而知。
大月,这艘令天下百国瞩目的大船,实则却早已行进在暗礁之上。
一旦出现半分差池,这艘看似铜墙铁壁的大船也会在一夜间成为被诸国分食的对象。
……
木风都城,不祥校场间
六万余名来自诸国间最为精锐的骑卒此时却如同新卒般,于太阳底下一声不吭的蹲着马步。
不同寻常马步,有人双手持槊,有人单手架弩,放眼望去,几乎所有人的手上都不得闲。
没人知道为何要蹲马步,这些基本操练早在新卒时期便是玩剩下的把戏。
对于在场每一人而言,这般简单的操练都无关痛痒,甚至整整蹲上大半天也不会有一滴汗流下。
也布背着双手,怒瞪附近身影“瞎他娘瞅什么瞅!蹲好喽!”
“我想不通!”精壮汉子丢掉手中长枪,赫然起身,直视前者
“我等先是在原部队层层选拔,到了这儿又是层层选拔,好不容易进了墨骑,为何还要玩儿这些八百年都不玩的把戏!”
砰!
也布二话不说就是一脚,看着被踹飞数米开外的倒地身影,他面无表情,沉声道
“第一,同我讲话,先喊将军。第二,同我讲话,自称卑职。第三……”
说到这儿,他看着已经爬起来的身影,上去又是一脚,放声怒吼“第三!想不通就给老子憋着!”
原地,精壮汉子捂着胸努力爬起来,硬气十足“老子不服!有种的撒开架势单练!少他娘动不动就拿什么狗屁将军压人!”
“我给你这个机会”也布点了点头,随之后退一步,开始脱掉自身军袍。
“挺热闹嘛!”突然,自不远处一道声音落下,几乎周围所有目光都不由看了过去。
只见一身着麒麟军袍,腰挂昆吾战刀的青年阔步走来,只此一眼,在场众人纷纷抱拳俯首
“天公子!”
“王爷!”
墨书微微颌首,待扫了眼也布对面的精壮汉子后,这才笑着看向众人“都有何抱怨?不妨说于我听听?”
话音落,在场无一人出声,尽皆俯首不言。
“方才不是看着都挺憋屈嘛,怎么这会儿没话了?”
说话间,墨书随意盘腿坐在地上,再道“今日闲聊,没什么天公子,也没什么王爷,都说说,为何憋屈?”
见状,先前不愤的精壮汉子犹豫了一下,随之硬着头皮道“王爷恕罪,眼下前方战局紧张,我等不去参战,反而窝着在这儿蹲马步。卑职,卑职就是想不通!”
“到底是各国军队的尖子啊,那旁人躲都躲不过来,你倒是上赶着要往前凑”
墨书笑了笑,心平气和“得,那咱就跟你说道说道!”
“眼下我不祥编制近七万人,三军六营,都是实实在在的万骑营。这人有了,军备是不也得要有?那战马,甲胄,军械,哪个不需要从后方运来?”
“这两日闲着,让你们蹲蹲马步,找找规矩,是我的主意。
都说咱不祥的兵不懂规矩,那是外人言,咱不祥的规矩不在表面,那是在心里”
闻声,精壮汉子不由低下了头。
不止是因为前者给了他答案,更因为前者那份心平气和。
那传言中吃人都不吐骨头的墨武王爷,竟会如此和善。
若非前者那顶用以束发的紫金麒麟冠,他打死都不会信眼下这个满脸随和的青年,会和那墨屠夫扯上半点关系。
“卑职,错了!”他深深俯首。
“行了!老爷们儿别整这出儿!”墨书摆了摆手,然后笑着看向也布“这带兵可不是蛮干,有空儿多和南川那小子学学!”
“是!末将明白!”也布正色抱拳,神情间明显浮上了抹羞愧。
当初不管是升任百户还是千户,他皆觉得如鱼得水。
但自从不祥扩编,升任中军二营主将后,那往日的带兵经验好像全都变得苍白,无力。
梯队千户,直升一营主将,此间跨度之大,放眼大月军界都极为罕见。
且不论别的,光是负责一营人的吃喝拉撒便不是常人所能及。
为将者,从来便不是打打杀杀,诸多斡旋,诸多左右,皆需为将者衡量。
或许简单些来说便是,千户的耳刮子可以常常落下,但为将者的耳刮子从来便不用落下,也能让一营人马皆感受到那记耳刮子就在脸旁。
……
四月末,近七万全副武装的不祥自木风都城缓缓驶出。
没有加训,没有操练,他们,本就是一支召之即来,来之能战,战之必胜的虎狼之师。
至于起初的蹲马步,也不过是磨了磨性子,同时让所有人皆明白,不祥的规矩,从来,都只在心中。
放眼古今,细数往来,几乎从来没有一支铁骑的编制超过五万之数。
纵是离阳骑,其内也不过万余重骑编制,其余皆为轻骑行列。
但不祥,不仅又恢复了往日三万重骑编制,更是在这基础上新增了骁击骑,游击骑,轻击骑等诸多轻骑编制。
可以说如今的不祥,彻彻底底成为了一支全方面骑兵部队。
不论是战术还是战略上的作用,皆不再是当初那支清一色由重装骑兵所组成的队伍能比。
……
西云大都,东城墙之上
一袭身披王袍老者负手立于原地,目光所向,皆为东方天际。
仗打到如今这个份上,已经远远超出了他原有的设想。
不知站了多久,也不知看了多久。
直至黄昏落日,他复杂收回目光,深深吸了口气,又深深吐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