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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风都城,王宫某处寝殿内
放眼望去,整个会客厅内摆了不下七八张行军床,南川,富大海等不祥将领,乃至墨书皆躺在床上。
不过相较于刚开始的安静,近几日随着伤势初愈,几人皆活泛了起来。随处可见翘着二郎腿,谈古论今,侃天说地的身影。
“我说,这眼瞅着就要打到那西云去了,咱这要再跟这儿装死狗,黄花菜都他娘得凉喽”
富大海咂吧着嘴,期间时不时还会啃一口手里拿着的青果子。
旁边床上,方羽伸了个懒腰“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就算按现在这般进展算,打到西云估计也得七八月了吧”
“你他娘脑子里进浆糊了?”富大海没好气瞪了眼前者,张口便啃了口青果子
“唔~这别的不说,这光是募兵都得费一番功夫。想要再拉出来一支像样儿的队伍,没个个把月想都别想”
此话一出,在场几人纷纷陷入了沉默。而富大海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至此再无言。
无他,半月前那一仗算是彻底让不祥伤了元气。
自战起时的两万余骑,到如今存活下来的近万骑,整整一万余人皆战死在了那片位于木都外的平原。
且要是再抛去重伤归乡者,现如今不祥三军满打满算也不过七八千之数。
如若按伤亡比例来说的话,此役还不算不祥自成军以来最惨重的一次,而要说单纯按照伤亡来统计的话,这次,无疑是不祥有始以来最具惨烈的一次战斗。
不知过了多久,墨书清了清嗓子,问道“弟兄们,都安顿好了么?”
南川默默点头“都安顿好了,已经陆续出发,先行前往北陆海疆,再坐船回家”
不止是他,在场每一人都清楚墨书口中的弟兄们指的是谁。
不仅是战死的不祥将士,还有那些因伤势过重,不得不归乡的残卒。
“战死的弟兄,安置金能多给就多给。退了的弟兄们”说到这儿,墨书顿了顿,然后又接着说道
“退了的弟兄们,无需太多安置金,尽量在家乡,给每人都能谋个好差事”
“哎”富大海点了点头“书哥放心,有我呢,不管是银子上还是差事上,都差不了”
“千户!”
伴随着一道沉喝传来,木里图踮着脚自殿门处走来。
墨书有些生硬扯上了抹笑容“这腿还没好利索,瞎溜达个甚?”
“不,不是”木里图脸色有些不自然,他看着殿内众人,硬着头皮道“千户,海哥,你,你们要不还是都出去看看吧”
“怎么了?”墨书眉头皱起。
原地,木里图抿了抿嘴,最终还是接上了话茬“千户,墨骑那些重伤归乡的弟兄们还没走,都在王宫外的街面上站着。说,说是没有你的军令,队伍,便不能散”
话音落下,墨书张了张嘴,左右没能说出半句话。
突然,他忍痛从床上跳了起来,甚至连鞋都没穿便拿上昆吾大步向外走去。
富大海赶忙爬去“书,书哥,你干啥去?”
“反了那帮狗日的!”
撂下一句话,那道身着麒麟军袍的背影便一瘸一拐的快步子走出了殿门。
眼见如此,几人相视一眼,纷纷起身向外走去。
不是不愿送,而是无颜送,可到了如今这般,任谁也不再能绷住。
如果不是实在无颜面对,谁又会能狠心不去送送那些或许此生都不会再谋面的,生生死死的弟兄。
可于他们而言,那些不止是弟兄,也是他们手底下的兵。
弟兄之间道一句来日方长,潇潇洒洒,但他们,却说不出口。
我敬来日一杯酒,清晨问我酒几觞
山风徐来,莫问前路
他日若有相逢时,自当来世把酒欢。
届时,那一声长笑,那一杯浊酒,终将释怀。
……
与此同时,王宫正门外
街面熙熙攘攘,人流你来我往,可这却是昨日之景。原本王宫正门外的街面比之任何时候都热闹,而眼下却是无比寂静。
几乎所有闻声而来的人群都自觉驻足于四周,默默看着眼前那群站在宫门外,无比整齐,却又极其杂乱的近两千道身着麒麟军袍的残缺身影。
放眼望去,每一道站姿都很是挺拔,但每一道身影或多或少都带着残缺。
轻些,独臂独腿,重些,不是双臂皆残便是双腿皆残。
更有甚者只剩下了一条胳膊,可依旧挺拔‘站’在原地,身下,早已被伤口处渗出的鲜血所染红。
或许不乏外界闲谈,那位号称大月武王麾下第一战将,年纪轻轻便拜了三品将军的南川为何独臂也照样策马冲杀,照样陷阵杀敌。
独臂者很多,可南川,却只有一个。
现实中更多的,则是如眼下这些即将归乡的不祥将士。
墨骑不是鬼,同样是人,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或许在战场上的他们无往而不利,但这其中最多的实际是一种精神。
不破敌军,誓不回转
正是有这种精神在,墨骑,才能是墨骑。
而就是这般在传闻中近乎鬼神的墨骑老爷,也终归敌不过身体所带来的残缺。
或许对于他们而言,能就此安度余生,日日看朝阳,夜夜伴月眠,这已经是莫大幸运。
至少,还活着。
围观人群中,小女孩拉着身旁的袖口“爷爷,这些人都是谁啊,为何都在这里站着?”
布衣老人目光复杂“这些人,都是拯救了我木风的英雄,大英雄”
附近,消瘦青年略显不屑“什么英雄,要不是为了他们东月,哪个会来帮我木风拼命”
布衣老人神情严厉“若无他们,你还有命在这里说风凉话?”
“我……”消瘦青年张了张嘴,被噎得半天没能说上来一句话。
不论是为己还是为木风,至少眼下站着的那些人用命来保住了木风,这一点,任谁不能反驳。
不多时,就当人群中你一言我一语低声交谈之际,数道身影出现在了宫门处。
为首者以刀为拐,虽一瘸一拐走来,那双剑眸却极其锋锐,无人敢对视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