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试过后,众考生的答卷被弥封收存。
至阅卷日,分交由读卷官轮流传阅,圈点记号。
待选出圈数最多的十本佳卷后,再进呈给皇帝。
由皇帝钦定御批一甲第一、二、三名,即为状元、榜眼、探花。
此三人,可称之为“进士及第”,于殿试后立即授职。
一甲第一名授翰林院修撰,第二、三名授翰林院编修。
承平帝阅完十本后,还是将顾晏礼的卷子定为了最佳。
他拿着顾晏礼的那份卷,神色莫名:“若非担心镇国公府有不轨之心,此人可堪大任。”
“罢了,确实是有些能力,让他修撰也不算埋没这份才情。”
言罢,他问马禄贵道:“可有查出些什么?”
马禄贵立即惶恐地跪下来请罪道:
“皇上恕罪,目前只查到顾安幼时被一对夫妇捡到收为养子。”
“只不过后来收成不好,那对夫妇因为养不起他,就将他卖给了牙人。”
“之后也是辗转多地,才被镇国公府买下。”
“至于再往前的事,时间有些久了,还在继续探查。”
“嗯,先起身吧。”
承平帝眉心微蹙,突然道:“朕记得,当年歆儿宫里是不是有个嬷嬷在太子夭折后立刻请辞了?”
“皇上说的可是李嬷嬷?”马禄贵回道。
“朕也记不起清了,只记得她是歆儿带进宫,自小跟在身边的人。”承平帝揉按了按额角。
马禄贵识趣问道:“皇上可是想再查查那位嬷嬷?”
承平帝眼底有些迷茫,喉间一阵干涩。
平日里受人敬仰的九五至尊,在面对先后的事情上还是会有些不知所措。
如今想想,当初太子夭折时,歆儿的表情似有些不对。
他当时只以为是她太过悲痛,可如今倒觉出了一丝释然与决绝。
如果,真是他想的那样……
承平帝突然颓废了下来,扬了扬手道:“去查吧。”
*
新科进士的名次出来后,会在太和殿举行传胪大典,宣布名次。
传胪大典没有固定的日期,本朝一般定在殿试后十日内举行。
届时,文武百官,皆身穿朝服出席。
诸进士也会着进士服,戴三枝九叶顶冠,来参加这一场属于他们的盛宴。
“后日便是传胪大典了,怎么你的衣服还没送来?”林疏晚拄着下巴问道。
“可能有事耽误了。”桌前的顾晏礼不紧不慢地收了笔,吹了吹未干的笔墨。
为显重视,传胪大典上进士们穿的进士服是朝廷专门设计的,由国子监统一颁发。
诸进士可依照衣服送来的先后顺序,判断自己的名次。
林疏晚双手背后,边绕着桌子打转边道:
“我派人去问过了,好像其他人昨日便收到了。”
“就你那个师兄,还是第一个收到的。”
“不应该啊,就算你落榜了,也应该会有人来通知的啊?”
“可若是没有落榜,那怎么偏偏就漏了你的衣服?”
“难道是你得罪人了?”
林疏晚马上否定了这一猜想:
“不对,要是得罪人了,应该是在衣服上动手脚,还不至于蠢得连衣服都不送过来。”
“难道真的是送漏了?要不我还是让祖父去问问吧。”
“别急。”顾晏礼拉住她,安抚道,“说不定今日就会来人,你且耐心等等。”
林疏晚不赞同道:“可衣服送来,万一不合身,还需要让绣娘调整,再等下去来不及怎么办!”
“小姐,顾公子,宫里的马总管来了,现在正在前厅等着呢。”一侍女跑进来通传道。
“诶,看来是你的衣服来了,走,快去看看。”
刚刚还愁眉不展的林疏晚一下子兴奋地抓起顾晏礼的衣袖就往外走,嘴里还碎碎念道:
“马总管不是皇上身边的人吗?”
“他怎么来了?”
“难道真的是你的衣服被人送漏了,所以派他亲自来给你赔礼?”
“那看来他们还重视你的嘛,说不准你真是状元呢!”
这么一想,她更是脚底如风,恨不得拽着顾晏礼跑起来。
“别急别急。”
顾晏礼被林疏晚拽得脚步有些踉跄,忙哄着她道,“若我是状元,你不就是状元的夫子了,在外人面前,夫子大人更该端着架子,才显得高深莫测不是?”
“有理!”林疏晚脚步慢了下来。
顾晏礼暗松了一口气,总算找到了顺毛的方法。
等林疏晚和顾晏礼到达前厅时,林老夫人已经到了。
林疏晚还未来得及问,马禄贵便上前一步:“见过顾公子,林小姐,顾公子,皇上请顾公子进宫见一面。”
马禄贵将姿态摆得极低,言语间还带着敬意。
林老夫人听及更是眼底闪过一丝暗芒。
马禄贵今日的来意确实可疑。
即便顾安真考中了状元,皇上自会在传胪大典上召见他,用不着提前进宫见面。
更奇怪的是,方才他虽是向晚晚和顾安行礼,身子却偏向的是顾安那一边,言语间的恭敬也是朝着顾安的。
这种姿态……
林老夫人看向顾安,竟越看越觉得他像极了一人。
果然是人老了,记性差了,她居然现在才发觉。
若真的与那位有关,这镇国公府怕是更要遭上头那位的猜忌了。
顾晏礼还未说话,林疏晚便着急问道:“皇上要他现在进宫,是出了什么事吗?”
(为什么要进宫,难道真的是得罪皇上了?)
林老夫人也道:“不知皇上所为何事,马总管能否告知一二,也好让顾安有个准备。”
随侍的刘嬷嬷立刻上前,往马禄贵手里塞了一个玉镯子。
“这奴才也不敢多言,不过二位放心,皇上找顾公子不是什么坏事。”马禄贵收下了玉镯道。
(不是坏事,但又非在传胪大典前见。)
(这也不像是什么好事啊。)
“那,我能跟他一起进宫吗?”林疏晚想了想道,“正好我也许久未见姑母了,有些想她。”
(等进了宫,若是有什么不对,我就找姑母救火。)
“这,奴才可做不了主。”马禄贵有些为难。
顾晏礼自知此行不会有什么麻烦,但见她如此担心自己,心中还是说不出的柔软。
只是现在他也不便与林疏晚明说,只道:“没事,大抵是我殿试时写的几条举措入了皇上的眼,皇上想与我细谈吧。”
“真的是这样?”林疏晚半信半疑地看向马禄贵。
马禄贵也不便多言,只恭敬地拱手:“这,奴才也不清楚,时间不早了,皇上还在宫里等着呢,顾公子不如先与奴才一道进宫?”
“可……”林疏晚拉着顾晏礼的衣袖,不想放手。
林老夫人在一旁,对自己心中的猜测也有了七分确信。
见林疏晚的举动也没制止。
晚晚这般表现,也许能让皇上相信他们镇国公府是真不知情。
至于顾晏礼,难得见林疏晚这般舍不得自己,他恨不得直接回绝了皇帝,当下也只能宽慰道:“安心,我去去就回来。”
林老夫人劝道:“晚晚,让顾安跟着马总管进宫吧。”
“行吧。”林疏晚皓齿轻咬嘴唇,松开了顾晏礼的衣袖。
顾晏礼离开林疏晚的视线后,脸上的笑便散去了,身上也不自觉带上了前世身为丞相时的气势。
跟在身后的马禄贵也不得不感叹,就这身气度,顾安是太子的身份怕是没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