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是聊天,但符骁基本上只能勉强‘嗯’一声来回应,他也在努力竖着耳朵专心听,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架不住眼皮越来越重。
“真睡了啊…”
看着符骁的眼睛挣扎着闭上,池御说话的声音放轻,把手轻轻覆上。
“晚安,哥哥。”
他抬手刮了一下符骁的鼻尖,心里有些疼。
看着体力不支昏过去的人,被大片大片白色的被子遮掩着,被子显得好厚,而符骁也在努力呼吸着,胸口微微起伏。
有些话他只敢偷偷说,虽然难得一见符骁害羞,但情绪起伏大又会让符骁胸口疼。
他俯身避开输液的管子,双手撑在床上,一点点凑近。
心里却空落落的,大概是符骁没有任何回应吧。
“不知道为什么,我控制不了自己,说的话又没办法收回。”
病房又回到最初的寂静,一字一句又砸回池御的身上,他看着符骁,觉得时间冻结,原来什么都不做的情况下,他真的能靠看一个人度过所有的时间。
“别原谅我,要你平安…平安就好。”
从前他太别扭对符骁要求太高,符骁也在努力做到,结果下场就是这样。
后来他低头沉默,捂着脸觉得自责,又抬头看看符骁醒没醒。
“睡得很香,小心落枕。”
池御歪在沙发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符骁正半靠着,托着他的脑袋。
“你怎么下床了?”
池御吓了一激灵,环上符骁的腰,把人拉近到自己怀里。
“没事。”
符骁抓着沙发扶手,并没有要坐在池御身上的意思。
“还是你香。”
牵起符骁的手,摩挲着红红的针眼,池御低头,符骁迅速地抽走了手。
“别,扎过针不太卫生。”
符骁把手背过去,自己也转身一点点扶着往床边走。
“那你小心一点。”
扶着人上了床,没走几步,符骁就有些喘,额头也蒙了一层薄汗。
“怎么了?是不是扯到哪里了?我去叫医生。”
“没事,别紧张。”
单调地蹦出几个字,符骁的胳膊被池御抓得有一点紧,但不太好意思说。
“真的?你别忍着,我不想看你难受。”
池御抓得更紧了,符骁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容,不知道怎么办池御的神经才可以不那么紧张。
“我知道你还没消气,别憋在心里不说,你心衰会胸口疼的。”
池御一边说还很贴心地上手了,在他的胸口摸了几下,顺了顺气。
“咳咳…你点的饭到了。”
符骁自认为不是一个特别敏感的人,但池御这几下还是让他红温了,耳朵烧起来了。
“怎么咳嗽了?”
池御的脸上写着担心,弄得符骁觉得自己好像不是什么正经人。
“没事,你先吃饭。”
摸摸鼻子,虽然有一点饿,但是符骁没打算吃,吃了又会吐出来,到时候连站都站不住了,万一厉盛那边又出乱子,他也赶不过去。
“你也要吃饭,我点了你之前爱吃的。”
“嗯…不了,我没什么胃口。”
符骁又往被窝里钻,急得池御开始报菜名。
“我买了龙井虾仁,文思豆腐还有酸萝卜老鸭汤,你稍微喝一点汤,吃点菜就行。”
食物的香气随着热气腾腾往外飘,符骁没多大反应,倒是池御肚子已经开始响了。
“我刚还没说点了什么,你就一点都不吃,那…现在想吃吗?”
符骁的样子就不像是想吃的,但是体力太差了,无论如何池御都做好了让他吃饭的准备。
“会吐的,我没力气了。”
果然,符骁拒绝的话都是一样的。
“可是你不吃饭不就更没有力气了?抱起来也好硌手。”
环上符骁的腰,此言一出,符骁就低下了头。
“那你松手吃饭吧。”
“不要,不妨碍我喜欢抱你。”
提前预判了符骁的动作,池御抬头,不偏不倚。
“其实…你睡着的时候我也这么干了,但是怕吵醒你,就选了脸。”
池御笑了一下,在符骁耳朵旁低语,察觉到符骁缩了一下,抱得更紧。
“吃一点饭吧。”
“……”
没再得寸进尺,毕竟符骁还没消气,池御盛了一勺汤,凑到符骁嘴边。
“喝一点就行。”
油花飘在勺子上,还有几丝炖化的肉,符骁皱眉迟迟没能下口。
“烫吗?我尝一口。”
“饿了就先吃,好好吃饭。”
池御看吃的眼神和自己是不一样的,符骁勾起嘴角揉揉池御的头发。
“我喂你吃。”
吹了吹油花,舀了一勺清汤又凑到符骁嘴边,池御耐心地等着。
“吃一点东西,我点的都是之前你和谭虔出去吃的,现在不喜欢了吗?”
说到底,池御还是摸不清符骁的喜好,他好像没有特别喜欢吃的,现在也经常不好好吃饭,这些菜还是谭虔之前交代的。
“喜欢。”
淮扬菜的确经常和谭虔一起出现,从前应酬,谭虔也在的时候,两人喝过几轮酒吐过几场,就会吃点东西垫一垫。
谭虔喜欢,但是他却谈不上喜欢,只是为了胃好受一点。
不得不说,应酬很是摧残人,尤其是味蕾,酒桌上他也分不清什么东西好吃,只是用来压酒的后劲。
“再吃一点菜。”
见符骁终于抿了一口,皱着眉把一勺汤喝完,池御趁热打铁又夹了虾仁。
“好吃吗?”
比起自己吃,池御好像很期待看他吃饭,符骁自然不愿扫兴。
“好吃。”
他的回答也是淡淡的,喜好也不分明,有时候他也看不懂自己,像是一张早已模糊的油画。
在池御的坚持下,符骁吃了三个虾仁,两勺汤,还有一口文思豆腐。
“明天也继续给你喂,有没有想吃的?”
池御打开手机备忘录,想记下符骁的喜欢的菜式和忌口,每天都默念一遍。
“都好,按你喜欢来。”
从前在老宅的时候,他们在同一屋檐下吃过很多顿饭,但他没心思关注符骁的喜好,光是坐在同一张桌子前都如坐针毡。
他有挑食的习惯,总是要挨批评,后来符骁记下了,提前帮他把不爱吃的菜吃掉,他也没再因为这个挨骂。
“好,我知道了。”
符骁起身拿了床边的衣服穿,本来埋头干饭的池御惊恐地抬起了头。
“你要去哪儿?”
嘴里的东西还没吃完,塞得鼓鼓囊囊,池御一边捂着嘴,一边拉着符骁。
“公司有点事,几天没回去,集中处理一下。”
以为又是厉盛,结果是公司的事,那就更完蛋了,符骁可是出了名的鞠躬尽瘁,除非强制关机,否则不处理完是不会轻易休息的。
“不行,你至少得再躺三天。”
池御扶额,两只手都抱住符骁的胳膊。
“没事,别担心。”
池御吃了饭就是有力气,符骁稍稍抬了下手,却纹丝不动。
“反正你不能走。”
“活总得有人干,越积越多,晚上可就不能回来陪你睡觉了。”
符骁态度坚定,池御一点点松了手,默默转过身,又拿起了筷子。
“那你走吧。”
“好,晚上见。”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池御态度转变如此之快,符骁整理好衣领袖口,又看了眼池御的背影,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美式,谢谢。”
从会议室出来,符骁周身气压低了几度,攥着拳,头向后仰着椅子。
他果然还是不太擅长应对那些董事们,虽然他面上冷静,不甘示弱,字字珠玑,也难免被气到。
偶尔,他也有些想念父亲,他从来不是一个合格的继承人,常常挨训。
可是现在他身边连一个能商量一下的人都没有了。
桌上放着一杯常温的美式,符骁抿了一口,有点苦。
美式还是加冰的正好,但他只是想简单提个神并不想又打包回医院。
他自认为不是一个容易分心的人,查看邮件的时候却频频头晕,只好用手一直掐着眉心。
“好,我现在来。”
挂了电话,符骁又马不停蹄地往医院赶。
只不过他去早了,厉盛还没出来,他坐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静静等着。
“头晕?”
直到厉盛在他面前站定,符骁才反应过来,拿下揉着眉心的手,想站起来又被摁了回去。
“这几天要不要考虑在医院附近住,万一再感染也方便处理。”
符骁乖乖坐着,厉盛和他并排挨着。
“别说话,睡会儿。”
“好。”
厉盛没接他的话,闻言符骁也不再出声,等了一会儿,一扭头厉盛正盯着自己。
“睡觉。”
头被一只大手护着往肩膀去,符骁才明白厉盛是让自己睡觉。
“我不睡了,还有事,先送你回去。”
“我…在医院附近订了一间房,不远,你今天可以在那儿休息。”
厉盛没有说话,符骁起身走在前面,医院的走廊响起脚步声,两个人都走得不快。
厉盛走在后面盯着符骁的身影,刻意放慢脚步,察觉到符骁在等他,又走得更慢。
他比符骁高,腿自然也更长,步子也迈得更开,但他希望时间静止。
察觉到符骁一直在等自己,厉盛索性站定,等着符骁转身回来。
“胳膊疼吗?打车过去吧。”
没三秒钟,符骁果然转身朝他走来,背着光,脸上仍没什么血色,眉心间一点红痕,让他挪不开眼。
“不需要。”
他看着符骁走来,一点点走近他的身边,熟悉的气息瞬间熄灭秋末的寒意。
鞋子踏在枯萎变脆的叶子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厉盛目视前方,恍惚间以为是在德国的街头。
但他这辈子不可能牵着符骁在德国的街头,德国,只有他一个人在。
风卷着落叶往敞开的大衣里吹,他往往双手插在口袋里也不去理会。
他并不认为一个人走有什么,大街小巷他都是这样走过来的,直到再次和符骁并排走着。
最终短短的一截路还是要走完,他脱了外套披在符骁身上,抬手摁上符骁的眉心揉着。
“上去坐么?”
厉盛斜靠在酒店门口,挑了下眉,气氛变得诡异。
“不了,有事打电话。”
符骁向后退了一步,退到了台阶下,无形之间拉开了距离。
“没别的话可说了?”
“有事打电话…你这样…异国他乡,作为朋友我不放心。”
厉盛眯起眼睛,符骁的话前半段倒不错,后半段没一个字能听的。
“哦?我不认为我们是朋友。”
追着符骁下了台阶,两人对视。
怕厉盛再说出什么,符骁率先扭头,试图挣开被钳住的手臂。
“随你,公司还有事。”
“你都站不稳,让我打给你?”
厉盛眉头压下,嘴角上扬,有些恩将仇报的意味。
嘲讽意味不减,符骁皱眉不知道说什么,这是事实,也许电话打过来了,他就倒在公司的地上。
他自身难保,又能帮谁。
“没那么多人需要你。”
撞上厉盛宽大的肩膀,符骁的头被摁着,腰也被搂得很紧,周围的落叶到处飘,两人之间却密不透风。
他有些喘不过气,迟迟起不了身,尝到一点血腥味,身上的手臂更像一条粗壮的毒蛇越环越紧。
“要恨就恨我,也随你。”
厉盛毫不在意被咬破的嘴角,说的话也是在回击符骁的那一句句‘随你’,令人不痛快。
“什么时候能站稳,什么时候走。”
这下连邀请都省去了,符骁被打横抱了起来。
厉盛做完手术的手臂大片渗血,嘴角的血迹也尚未干涸,却感受不到疼痛,反倒激起了血性。
“放我下来,我还有事。”
符骁开始后悔开了这么一间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