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马没法改变木子的决定,木子手握官印的时候是正使,放下官印依然是进士,不是他一个举人出身的副使能摆布的。
他坚定的认为木子应该跟他们一起走,即使耶律洪基可能会弄出幺蛾子,但跟一营禁军在一起毕竟还有个照应,至少比他带着一个女人和三个半男人留在上京安全。
他不知道木子未来会怎样,但他知道木子在相公们眼里是有名号的人物,这样一个前途光明的人物却为了一个女人和一个残掉的护卫留在辽国,试图把这两个没用的人拉出虎狼窝,这很不明智。
可无论他怎么反复劝说,怎么列举出一条条不容反驳的理由,木子还是留下了。
“老马,一个是我的老婆,一个是我的兄弟,我能丢下吗?”。
老马很想告诉他,你有一千多个兄弟,你能有很多老婆,丢一两个没事的。
但终究没敢说,他有预感,木子真的会揍他。
老马和使团刚走,木子立刻带着一个女人和三个半男人向皇宫出发。
八斤躺在马车上睡觉,其实他早就睡够了,但木子让他继续睡,一直睡到自己让他醒为止。
必须快一点,上京城里一场判乱一触即发,处处透露出紧张,如果继续飘在外面,西夏人和重元父子造反或许没把握,心血来潮要弄死他们却是很简单。
萧惠看准了这一点,所以他没有必要刻意让他们去哪,木子自己就会乖乖的走进皇宫。
求见耶律洪基的过程很顺利,见面之后洪基老大依然热情。
“木大人没跟使团一起走?太好了,朕很高兴看到你留下”,耶律洪基的表情确实有高兴,但没有意外。
木子随意找个地方坐下,笑道:“我觉得辽国的烤肉很不错,想再吃些日子,就把官印和官服让老马带回去了,我现在是无官一身轻”。
耶律洪基并不怪罪他的无礼,他就喜欢木子这种随意自在的轻松,道:“木子,大辽的烤肉很多,能让你和你的子孙都一直吃下去”。
木子道:“陛下,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我无父无母,不知道祖宗是谁,所以在哪都一样”。
耶律洪基叹道:“朕知道,所以朕才要你留下来,木子,南朝没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你在大辽会生根发芽,会有一大群妻子儿女,这里就是你的家”。
木子点头道:“多谢陛下厚爱,我还有最后一个要求”。
耶律洪基高兴的道:“你说,朕都答应”。
木子道:“外面马车上躺着一个残废,另一辆马车上有个女人,我想请陛下放他们回去”。
耶律洪基变了变脸色,说道:“周壮士身体虽然残了,朕敬佩这样的好汉,打算让他留在大辽颐养天年,至于清清姑娘,木子你要把你的妻子送走吗?”。
木子道:“陛下,我对八斤有些恩惠,八斤已经拼死报答过了,我跟他两不相欠,他有意回乡落叶归根,我不能拦着”。
落叶归根回归祖坟是人之常情,耶律洪基点点头算是同意了他的话。
木子叹道:“清清与我相识一场,虽然未曾大婚,但也算一场缘分,她不放心家中父母想要回去,人各有志不能强求,索性便随了她的愿吧”。
耶律洪基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怒道:“这女人无情无义,竟至如此?朕饶她不得”。
木子苦笑道:“陛下,其实如此甚好,我从此在南朝无牵无挂,正好得了清白”。
耶律洪基一时之间有些犹豫了,他听了萧惠的主意,把八斤和清清留下,如果木子能留下自然最好,如果他一定要走,萧惠就会安排一支骑兵在瓦桥关外界河之南截杀他,到时候南朝也找不到理由,毕竟木子是死在宋国的境内。
现在木子没跟着使团走,却提出这么一个请求,把八斤和清清放回去,他自己留下。
耶律洪基不在意一个废人,更不在意一个女人,他在意的是木子。
这个人不但有勇有谋,而且心思细腻,做事周全,耶律洪基很欣赏他,萧惠也竭力向他举荐,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木子是宋国民间和军界的英雄。
如果一个宋国的英雄能留在辽国效力,对宋国的军心士气打击无疑是巨大的,远比他死在瓦桥关外更大。
耶律洪基轻笑道:“留下他们在大辽不是也一样嘛”。
木子摇头道:“陛下,不一样!他们是宋国人,我却要做辽国人,怎么能一样呢?还是清清白白的最好”。
耶律洪基站起来双掌一拍道:“好!好一个清清白白,朕就还你一个清清白白”。
木子的话说的很清楚了,作为皇帝,耶律洪基的胸怀是够的,他也有自信能给木子的,比他在宋国得到的更多,所以他不再担心。
木子笑道:“还要请陛下赏赐一些金银,周八斤毕竟是在我大辽伤的,给他一些金银养老吧”。
一声我大辽让耶律洪基开心大笑,没错,赏赐给周八斤一点钱,回去后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对大辽的名声有好处。
于是,木都头开始执行他作为辽人的第一个任务。
周八斤还在车上装睡,木子上了车,坐在他身边。
胳膊上的绷带绑的依然结实,木子把金银放到一边,小声说道:“八斤,保护清清回去,在牛家村等我,什么都不要做,老老实实回去”。
周八斤眼睛瞪的很大,眼泪迅速蔓延,要说话却被木子捂住了嘴巴”。
木子冷色道:“我说的话你记住没有?”。
八斤看着木子,轻轻点了点头,眼泪流下来,顺着木子的手掌滑开。
木子放开手,轻声道:“八斤,我的兄弟,我信任你,你也要信我,把清清好好的保护好,明白了吗?”。
周八斤不停的点头,哽咽着道:“知道了,木哥,保护清嫂子回牛家村,什么都不做”。
木子点点头道:“好兄弟,在家等我”。
清清最厉害的地方在于她永远知道自己要什么,所以她从不慌乱。
木子上了车,把她抱在怀里,“清清,回家等着我”。
清清身子一震,小声说道:“木哥,我想在这里陪你,其实我们留在这里也不错的”。
木子摇摇头道:“我们不能留在这里,这里不是我们的家”。
清清紧紧抱着木子,道:“木哥,你自己在这里我害怕……”。
木子轻轻拍着她的背道:“清清,我的傻丫头,你留在这里我永远都走不了,相信我,我会回去的,很快就会回去”。
清清点点头,又道:“木哥,万一……”。
木子摸着她的头发,认真的看着她道:“清清,如果看到我的尸体,我随你怎么做,但你记住,不要相信别人胡说,看不到我的尸体,不许做傻事”。
清清认真的点头答应。
木子道:“放心吧,我不会犯傻的,有机会我就跑回去,没机会我就给你去信,你偷偷跑来找我,好不好?”。
清清高兴的点点头。
木子揉了揉她的头发,“走吧,追上老马他们,一路平安!”。
清清在他下车放下帘子的一瞬间,眼泪再也止不住流了下来,她不想当着他的面流泪,已经因为自己让木子独自留在辽国了,不能再让他心里不舒服,所以她努力装的坚强。
自己帮不上忙,也不能给他添乱,听话是自己唯一能做的事。
高进看着木子,一言不发,木子走过去抱住他,:“兄弟,又要靠你了”。
高进沉声道:“放心吧木哥!”。
当初在庆州西,木子把清清和三娘交给他,高进在乱军中护住了她们,现在木子又把清清托付给了他。
冯武笑的很灿烂,“木哥,这回俺陪你走一遭吧”。
木子抬起手一巴掌抽在那张丑脸上,“滚!”。
本来豪情万丈的冯武委屈的赶着车走了,小声嘟囔道:“木哥你就是嫌俺丑,俺又不是故意丑的”。
一队骑兵将保护他们离开,直到他们加入使团的队伍,然后会有更多的骑兵保护他们离开大辽。
当然了,你要是愿意,也可以称之为监视。
车上的帘子一点都没动,清清从缝隙里拼命看着木子向自己挥挥手,然后走进辽国那简陋的皇宫。
一阵风吹过来,扬起他的头发,扎头发的带子抖动着飘到一边,手随意的背在身后,走的很是随意,就像在木家大院里的脚步一样从容。
木子走的确实很从容,他没想到耶律洪基这么容易就放走了八斤和清清,让他再没有了牵挂,等到使团回到大宋,他就可以想办法离开了。
耶律洪基表现出他的宽容大度,木子则来到他的书房,随意的歪到一张宽大的椅子上。
耶律洪基看着一副惫懒样子的木子很满意,只有拿自己不当外人才会在他这个大辽皇帝面前如此随意,木子送走了所有人,自己歪在辽国皇帝的书房里啃着梨子,全身上下都透出一个信息:我是辽国人了,没家没业光棍一条,你要怎么安排我?
“想干点什么?”,领导不怕手下想要好处,事实上贪婪一直是人类进步的动力。
木子啃了口梨子道:“陛下,我不是太喜欢被人管,你在四大军司里随便给我一个别人不要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