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西沉的时候木子看到了狄青带的人,两个人在路边站着招手,旁边是驿站,看来狄青已经在里面安排了。
木子抬手向北指了一下,丝毫未减速继续向北冲去,身后的骑兵纷纷跟随。
木子是此行的主将,他不停没人敢停,他不止有名号,他还是六品文官,这支队伍毫无意义的第一人。
别看狄青是五品主事,跟木子还真不能比,出身就不行,木子可是同进士出身,正儿八经的文人出身,他个贼配军,别说差一级,差三级他也不行。
再说木子是朝廷任命的相州安抚使,名正言顺的主官,狄青是副的,这里就看出朝廷的深意了,副手就是背锅的,事砸了你副手不背锅谁背?
路边等着的二人一愣,立刻跑到驿站里向狄青通报,狄青立刻带着人重新上马跟了上去。
木子不停是有原因的,首先相州军情太急,要尽快赶过去,去的越晚变数越多,现在天还没黑,紧一紧能再赶一程。
辽国在大宋正北,所以汴梁往北的驿站修的很是齐备,三十里一座,趁着天没黑再往前赶个三十里。
第二个原因是他要打狄青的脸,狄青的身体当然没问题,他是怕木子扛不住。
木子不停也不是故意跟他置气,而且再向众人显示自己的权威,老子说走才走,老子说停才停,狄青说了不算。
这样回去之后狄青的责任会更小,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他说了不算。
第三个原因,也就是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这座驿站太小,驿站是分等的,大小不一,这很好理解,有的驿站就靠着一条大路,有的则在十字路口,这是智慧,这样会省下一座驿站,当然了,在重要路口的驿站要大的多,平时的驿站也是大小间隔着建的。
大冷天的战马跑出了一身汗,如果你把它直接牵到马棚里栓下,身上的汗水结冰,再饮下去一桶凉水,第二天你会发现马早就死了,即便不死也废了。
冬天骑兵行军正确的做法是这样的,开始的时候要小跑,等马跑热了身子就可以慢慢加速,高速跑一段再放慢速度让它歇一歇,然后再加速,如此反复。如果你上来就两鞭子拼命跑,用不了一个时辰马就栽那儿了。
停的时候也有讲究,到了营地不能直接栓马棚里上料喂。下马之后要卸了鞍子先牵着遛一遛,等马身上的汗少一点,喘气差不多匀了,要快点保暖,牵到尽量背风暖和的地方,给它搭上棉被捂着,然后饮一些放了盐的温水。
等马身上的汗水完全干了,就可以牵到马棚喂料了。
是不是觉得战马太难伺候,毛病太多了?没错!战马不是拉车的骡子,你不好好伺候着,用不了多久就废了,所以马夫是个专业性很强的职业,所以养骑兵的费用比步兵高七倍。
等跑到下一个驿站,天已经完全黑了,木子下了马走路都打晃。
驿丞已经提前接到了朝廷的加急文书,做好了接待准备,政事堂的大人们都是老江湖,细节绝对考虑的周全,之所以有时候看上去做傻事,是因为你没处在他的位置,不能只看表面。
和两个都头交代好,木子慢慢走进了屋里,很宽敞也很暖和,这就是作为高官的待遇了,六品文官住驿站,别说朝廷下文好好接待,不下文也基本是最高待遇。
长时间没做这种辛苦的事,即便年轻木子也觉得有点顶不住,特别是大腿里子火辣辣的疼,一边在屋里慢慢转圈走,一边听着驿丞的汇报。
木子皱眉道:“马上去安排,我的儿郎们要吃酒吃肉”。这么冷的天急行军,要油水,吃干粮顶个屁用。
驿丞一脸犯难的道:“大人,这……”。
木子不想跟他磨蹭下去了,天已经黑了,再磨蹭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吃到饭?
让高进拿出三十两银子给他,沉声道:“一个时辰内我的儿郎们要吃到酒肉,酒不用多,每人半斤即可,若是吃不到,你就没命过十五了”。
六品文官要整死个驿丞,难度跟吃饭差不多。
驿丞拿着银子马上就跑去安排了。
这里插句话,驿站接待费是有数的,什么品阶的人什么招待水平有标准,超了就要驿丞自己掏腰包,木子当然没问题,十个八个随从也问题不大,但要一百多人就不可能了。
木子当然不会跟士卒一起,身份相差太大,那边在杀着猪,木子这里酒菜就已经上桌了,还挺丰盛。
狄青带着凉风进来了,擦完脸坐在桌子旁边,木子问道:“怎么样?”。
狄青道:“少了十九个”。
木子点点头。
严寒天气急行军,半天跑了一百四十里,掉队了十九个,所谓的上四军禁军,衣甲鲜明,可里面的衣物并没有多保暖,这种天气身体稍微弱一点的人就受不了。
还有一个问题是战马,战马和战马不一样,好马跑一百四十里很轻松,劣马一百里就跑不动了。
狄青刚要开口,八斤从外面带进一个信使,是从相州来去往东京的,木子不跟他废话,直接拧开了信桶,看完了又装好递给他,让他下去了。
木子道:“初二早上的,大营里酒气熏天,士卒嘈杂”。
狄青点头道:“还好”。
乱兵砍死了主将,却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喝酒睡觉,至少到初二早上他们还没统一意见,还处在混乱之中。
木子让高进再拿三十两去交给驿丞,收集尽量多的保暖衣物分给禁军们,今晚每个人都要热水烫脚,每个人都要喝一碗热姜汤。
木子烫脚的时候,三个都头进来了,跪在地上磕头,口称木帅。
木子道:“弟兄们都睡下了?”。
为首的都头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名字叫万荣,说道:“有两个兄弟赶过来了,正在吃饭,其余的都睡下了,弟兄们让俺们来问木帅好”。
木子道:“让他俩等一下后边的弟兄,明天晚半天再走”。头一天就掉队,第二天是肯定跟不上的,让他们后边慢慢走吧。
万荣连忙应了。
木子又道:“明天我们至少要行军二百里,后天天黑之前要到相州”。
万荣低头道:“木帅,恐怕弟兄们和马都顶不住”。
半天行军一百四不意味着一天就能行军二百八,人和马的体力是有极限的,战马也没办法不吃不喝拼命跑一天,严寒也会加速能量消耗。
木子道:“跟上多少算多少,跟不上的后边慢慢追,告诉弟兄们,跟着我到相州的本官有重赏,去吧!”。
万荣等人连忙答应,要走出门的时候听到后面传来木子的声音。
“不用带吃食,本官自有安排”。
木子是骑兵出身,刘四和大牛是十年老骑兵,没少跟木子聊这种事。
狄青更不用说,也是超过十年的老骑兵,西北苦寒之地,这种事情经历的多了。
万荣三人回去跟手下说了,禁军们都一阵沉默,两天半跑六百里,还是在寒冬天气,这在以前是不可能完成的,跑死也不可能。
但是现在是有可能的,弟兄们吃肉喝酒,枕头边上放着厚实的衣服,怀里揣着木帅给的银子。
有人爬起来边走边道:“我去给马添把料,伺候伺候那个祖宗”。
陆续有人起来给马添草料,人吃油水足一些穿得厚一点能抗住,牲口不伺候好了可不行,木帅既然说了跟上他的有重赏,那就肯定有重赏,木爷是谁?差咱们这点小钱吗?
枢密院大年初四的让咱们干这种又苦又危险的营生,每人给了五百文开拔钱,这他娘的打发要饭的呢?指挥使大人直接就回家吃酒去了,人家是将门子弟,谁敢说个不字?
咱们是臭丘八,不敢跟上官顶,只能硬着头皮上,没想到这回的主帅竟然是木爷。
木爷在咱们上四军里的名号那还用说吗?他老人家本来就是咱们捧日军骑兵出身,是自家人。
后来带着西路军回来的时候在西大营,步军营那些贱货跟着吃得满嘴流油,再后来更他娘的扯淡,新宋门的守卒打破头的抢,后来才明白,感情木爷住那边,经常走到那就丢一块大银子。
敢情咱们骑兵营出来的好汉,步兵营沾光?姥姥!
嘿嘿,就是这么命好,旁人都不愿来,咱们来了,这趟跟着木爷办差。
一见面,二话不说先发银子,二两银子顶的上小半年的军饷咧,天立时就不冷了。
跑到天黑住下了,木爷说话,别吃饭,等着吃肉喝酒,咱就想问问,你们跟着谁办差吃过酒肉?这还用说吗?定然是木爷自己掏腰包。
吃饱了驿卒送来了姜汤,送来了热水烫脚,送来了棉衣裳,我就想问问,你还想让木爷送啥?
赶紧让都头去给木爷问个好,不能让木爷说咱们弟兄没有礼数。
木爷打算后天到相州,啥也别说了,伺候好马跟着跑吧,跟上了领木爷的银子,跟不上算命歹,活该受穷。
这趟要是在木爷面前露了脸,那咱以后也发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