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没发生的时候是讲规矩的,比如不杀医护人员,不虐待战俘,不攻击医院等等。
战争真的爆发之后就没规矩了,都在无所不用其极的折磨对方。
春秋时是有规矩的,交战双方约好时间地点,两边都准备好了开始动手,然后输的那个说大哥我服了,然后交钱回家,赢得那个收了钱,得意洋洋的说老子赢了,我是老大。其实严格来说这不是战争,是比武。
野利火树没打算跟张大帅比武,所以他派人一路袭扰,这是阳谋,要么你就退回去,当然了,只要西路军往回退,他就会毫不犹豫的扑上去,那西路军就会马上从撤退变成溃败,一发不可收拾。
要么西路军就只能像现在这样硬着头皮往前走,火树想看看西路军走到这边什么情况,如果西路军还挺得住,那他就往回退一下,再继续袭扰,如果西路军能再前进五里走到路口,还能保持军容队列,火树就会放他们走,能顶着箭和劳累,饥饿行军一整天,那是百战强军才能做到的事,火树不跟百战强军死磕。
是不是觉得太欺负人了?没错!就是欺负你!纯骑兵对付步兵有一百种办法把你逼疯,除非你缩在城里不动。战争本来就没有规矩,也没有不变的计划。火树有一种顿悟般的感觉。
野利使也看着越来越近的西路军说道:“来了!”火树站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轻笑着细细查看。
西路军不是百战强军,能走到这里已经快到极限了,其实从扎营地到这只有短短六七里路,别说骑马,即使是走路也累不着,可你穿上盔甲带着头盔手拿兵器就有点累了,如果顶着大太阳就会更难受,如果再加上高度紧张,要面对没完没了射过来的利箭呢?
刘四眉头紧皱把周八斤和王二叫到身边,说道:“西夏人在前面,不能让他们跑了”。周八斤和王二明白四哥的意思,不是不能让西夏人跑了,是不能再让西夏人拖下去了。
发觉情况不对的时候刘四第一时间改变了对策,开始的时候停下举盾应付西夏人的箭,变成行进间举盾,虽然这样会暴露出更多破绽让更多的人中箭受伤,但相比走走停停终究快了一些。
刘四竭尽全力的加快速度,想尽一切办法让士卒休养体力,不惜丢掉许多车上的帐篷杂物甚至粮草,腾出尽量多的大车让士兵坐上去,对刘四丢掉那些东西所有人都认为没问题,这一仗打完会腾出很多帐篷,节省很多粮食。
刘四沉声说道:“必须在这里解决了,水已经喝光了,弟兄们疲惫不堪,再让西夏人拖下去,我们走不到路口就崩溃了”。刘四明白,西路军能走到这里还能维持有很多侥幸,西夏人因为地形原因,没在路两旁埋伏弓箭手,他们不舍得因为西路军损失士卒,也幸亏西夏人没安排骑兵包抄到队伍后边,不然也早就崩溃了。
一路走来西路军看到的只是几十个西夏骑兵,这让惶恐不安的他们还能维持勇气,但现在不行了,前面站着六七百西夏骑兵,所有人都畏惧了,无论如何都不能拖下去了,只能趁着还有一战之力拼一把了。
刘四下令:“河北营也上来摆开,举黑旗!”这里路稍宽了一些,要让正面的人尽量多,这样才能最短的时间里投进去更多的人,把仗打成乱仗。
木子和大牛第一时间看到了黑旗,马上下令禁军上马,现在要随时准备冲锋了,木子也很清楚,西路军步卒已是强弩之末,再让西夏人拖下去,泄了这股气就全完了。
野利火树看着越来越近西路军的队形笑了,“看来这是要跟咱们拼命啊”。
使也旁边说道:“步卒脚步沉重,他们已经疲惫,不敢再拖下去了,天气炎热,我估计不用多,再有一个时辰他们就维持不住了”。
西路军的步卒已经开始加快脚步,对于射过来零星的箭选择了无视,火树看着越来越近的步卒笑道:“让他们再跑这一下,就用不了一个时辰了”。步卒全副武装的冲锋很耗费体力,所以火树很肯定。
人在恐惧之下会越跑越快,直到把自己所有力气用光,所以刘四在努力控制速度:“慢一点,不许跑,只许快步走!”如果真的拼命跑过去,即使西夏人待在原地不动他们也抡不动刀了,还打个屁。
使也焦急的看向火树,火树却不着急,稳稳的坐在马上看着西路军涌过来,速度越来越快。不紧不慢的道:“这一次冲锋会用光他们仅存的体力和勇气,等会我们稍微退一下他们就完了!”
刘四也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了,这一下如果扑了空,所有人都会躺在地上大口喘气,短时间内都站不起来,西夏人甚至不需要再拖下去了,只要等到西路军足够多的步卒躺在地上就可以冲过来了,刘四能想象得到,西路军每个人都会四散逃窜,把盔甲武器所有的东西都丢掉拼命逃命,西夏人骑着马在后面追着砍,这一切都源于步兵对骑兵的悲哀。
使也估算了一下距离,“还有一千步!”火树看着前方微微点头道:“嗯,让他们再近一点,等他们压不住要开始跑了咱们就退”。
足够近的时候,会歇斯底里的冲上来,然后敌人轻巧的退开了,你会发现自己被耍了,巨大的失落感笼罩着你,士气更加低落。
“六百步!”使也说道。
火树笑着说道:“走吧,小崽子们,咱们找个树荫歇一下”。野利族的骑兵们一阵大笑。
刘四一直紧紧盯着,他不怕火树带人冲过来,一场乱仗西路军是有机会的,他怕的是火树退,当看到西夏骑兵开始调转马头的时候,他果断下令:“举红旗,跟着我冲,不许超过我!”。
其实刘四下令举旗的时候虎子已经冲出去了,大牛一直在盯着,十年战阵的经验给了大牛敏锐的嗅觉,这是唯一的机会了,如果让西夏人退开,西路军泄了这口气,一切就全完了。
虎子的人已经全部冲出了树林,后面紧跟着大牛带的主力,木子强压住狂跳的心脏,带着人跟在后面。
火树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异样,“等等!”骑兵们们回头,快速下令:“使也,带两个百人队,去!”
火树不能继续撤退,太近了,没想到在自己眼皮底下竟然埋伏着一支骑兵,怪不得一直没看到对面的那支骑兵,原来在这里。
西夏人的位置在正南,西路军步卒在西北六百步,小树林在东北一千多步。虽然骑兵营离得远,但对于全速奔驰的骑兵来说几百步可以忽略不计,野利火树不敢继续退了,战马提速需要时间,在这种狭窄的路径里六七百骑兵等不到全部跑起来,禁军营就追到身后了。所以火树决定让使也带两个百人队顶一下对面骑兵看看情况再说。
曹虎的祖上是开国第一大将曹彬,他的姑姑是当今皇后,家门显赫无比,但曹家确实衰落了,事实上从第三代开始曹家就已经露出颓势了,曹彬的二儿子曹玮也曾是当世名将,立下赫赫战功,再往后却没人能撑起曹家了。
曹玮在晚年有意使门风向文臣转变,没办法,大宋是皇帝和士大夫共治天下,天下闻名的曹将军被一个七品御史当面训斥,让征战半生满身伤病的曹将军伤透了心,所以努力结交文臣,邀请名师来府上教授曹家子弟读书,曹氏子弟慢慢通过读书科考穿起了长衫,到了这一代却又出了曹虎这个另类。
曹虎的父亲是庶出,曹虎则是庶出的庶出,在曹家地位比普通下人强不了多少。就是这么个庶出的愣小子偏偏跟他二姑姑也就是府里的二小姐投缘,偏偏这个不爱红妆爱武装的二小姐阴差阳错的成了皇后。
后来西夏叛乱,三败大宋,国难思良将啊,正赶上这次张老相公给儿子刷功勋,二姑姑就给他要了个骑兵指挥使,当时谁都没当回事儿,万没想到曹氏子孙今天又上阵杀敌了!
曹虎把马速提到最快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双目紧盯着远处西夏人的大旗,他知道那杆大旗下面就站着西夏兵的主帅野利火树,他要做的就是冲过去,把大旗砍倒,砍死火树,把他的头剁下来带回东京。到时曹家必将名震京城,他也必将天下闻名,每个人提起曹虎这个名字都要伸出大拇指夸一声好汉子,不愧是曹家子孙。
战马全力冲刺的速度很快,而骑兵对冲的速度是很快的两倍,曹虎和冲过来的二百西夏人已经撞到了一起。
骑兵对冲没有射箭的时间,在颠簸的战马上射箭,射完一箭之后你要马上丢掉弓拿起刀枪,只要稍微慢一点对面的兵器就捅到身上了,而你射出的那支箭还要祈祷能避开对方的盔甲射中要害,性价比很低,这些都是大牛教的,目前看来确实是宝贵的经验,对面的西夏人也明显没有射箭的意思。
曹虎身子伏低,双手抓着长枪遥指正前方,看着对面狰狞的西夏人越来越近。
“嗤!”的一声轻响过后立刻手上传来一股巨力,曹虎只能松手丢开枪,并立刻把刀拔了出来,太紧张了!骑兵对冲速度太快,一枪捅深了,根本来不及拔出来,如果不想被扭断胳膊就只能放手,低头躲过一把砍过来的长刀,肩膀却被另一个西夏人砍了一刀,不过没问题,曹虎也一身铁甲。
骑兵对冲很少有战马撞到一起的情况,这源于动物的本能。所以骑兵和对方的每个人都只有一次擦身而过的机会,而对冲的速度太快,人的反应是跟不上的,只能凭借本能低头躲避或者一刀砍过去,什么格挡什么招数完全没卵用,结实的盔甲和好运气才是最管用的,骑兵面对面冲锋是最残酷的。
狭窄的山路使这种残酷更加放大了,双方骑兵的腿都几乎蹭到了一起,兵器相交或碰到盔甲的声音,枪尖捅进身体的声音,骨头折断的声音,长刀砍断胳膊的声音,人体摔到地上的声音,还有歇斯底里的喊杀声和濒死绝望的惨叫,各种地狱传来的声音充斥着每个人的耳朵。
开始冲锋的时候木子心跳的要从嘴里蹦出来,看着前边的人撞到一起,胳膊或者头颅飞上了半空,献血喷的老高,木子反而平静了,他估计自己可能聋了,因为他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巴哥跑的又快又稳,超过一个又一个同袍兄弟,木子松开缰绳双手虚握着大枪,这是大牛教的,没把握收枪就别抓的太死,捅到人了就撒手。
一个满脸是血的西夏人冲了过来,手里挥舞着半截刀,木子下意识的把枪伸了过去,大牛说的对,根本没必要用力,枪尖轻易的刺破皮甲又进去大半,双马交错的时候木子顺势松手,等那个西夏兵抱着木子的长枪摔倒地上的时候,木子已经离他十几步远了。
木子刚刚拔出刀,一根骨朵抡了过来,骨朵就是一根柄上按个拳头大的铁球,一个铁疙瘩砸哪都受不了,木子就是被这玩意带来这个世界的,他不想再被它带走,木子低头,铁疙瘩带着风声从头顶呼啸而过,木子横放的长刀正好划过铁疙瘩主人的腋下。
一个人头飞过来砸在木子身上又掉到地上,翻滚的时候木子看到了,是孙狗子,木子记得他在前面,抬头看了一下却发现前面的马驮着一具没有头的身体在跑。木子心里感叹,这小子倒是挺痛快。有一个西夏兵空着手过来了,他的兵器现在应该留在某个骑兵营兄弟的身体里了,木子伸出去一刀划了过去,他清楚的急得大牛说的,是划,不是砍不是捅,借助马力划。很好!没怎么用力那个西夏兵就捂着肚子掉下马去了。
禁军营的二百多骑兵和野利使也的二百骑兵在狭窄的路上擦身而过,时间很短,分开的时候各自的队伍却少了一半人,那一半都留在了大路上,掉下马的人没有活下来的希望,很多尸体已经被战马踩的不成人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