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王爷。”
月上行宫前，李壑陵的车驾停在湖边，和热闹的宴席格格不入。
暗卫带着木盒上前，神色十分犹豫。
“本王让你们查的，藏着掖着算什么做派？”
话虽如此，他却迟迟未动，漂亮的凤眸映着湖光山色，空洞却十分美丽。
良久，他将木盒打开，一只钗扣出现在眼前，金镀银的款式，嵌着奢华白琉璃。
“回王爷，在密林地上发现的，钗环完整，四周也没有缠斗的痕迹，二小姐大概不是胁迫的。”
“砰！”木盒被一拳砸碎，连带那只精美的钗扣。
“本王的事，何时需要你来多嘴？自己下去领罚，一百杖起。”说完，他头也不回朝行宫走去。
再这样下去他迟早会疯掉。
入城前就被他发现私会，宫宴上还被白翩翩告到他跟前，说两个人关系暧昧。
这已经不是靠空口白牙解释就能说清的，这个女人到底想做什么？难道就是想拿他报复贺兰弋？
那很好，贺兰弋已经对她手软了，只字不提追杀一事，他们和好了也不用避讳了，干脆要演颠沛世俗的苦情鸳鸯了。
下一步就要跟他回南周了吧？
李壑陵剑眉倒竖，烦躁地扯开领口珠扣，走入行宫的步伐飒飒生威，像宣战的信号。
不找那个女人问清楚，他咽不过这口气。
行宫南是客人休息的小殿，没有特意分配，供人随意歇脚。
房门打开，沈月瑢迈步进屋，把下人留在了屋外。
她敲敲肩膀，累的好几天，如今一点力气都没有，想歇歇还得背着人，皇家的儿媳妇属实不好当。
谁知，她刚坐下，帐子里微风一动，一个俏生生的脑袋露出来，吓了沈月瑢一大跳，下意识捂住肚子。
“哎哟，我当是谁，小祖宗，你吓死我吧。”
她拍着突突直跳的心口：“最近南周人多，我走到哪都提着小心，生怕遇到莽人，你也小心点。”
沈雪环一脸复杂，千言万语汇成一个“噢”，慢吞吞从被子里钻出来。
“对了，你怎么在这？岘王殿下差人找你，那一会功夫，乌金找了我三趟。”
沈雪环阖眼：“我躲得就是他，他现在肯定在气头上，我又打不过，还不如躲远点。”
沈月瑢调侃的看着她：“怎么觉的，你没武功连日子都不会过了，搞得一塌糊涂。说说吧，你们俩又因为什么吵起来了。”
因为什么？因为贺兰弋？
其实也不全是，贺兰弋之前，他们就有过很多不欢而散，怀疑的种子一直都在，只是长得慢罢了。
这就是座没有垫地基的桥，坍塌是迟早的事。
“姐，我先问你点别的事。”她像虫一样拱过去，仰头看着姐姐顺势坐下。
“你说。”
“南周来人，是为了换他们的太子妃，我们真要把牢里那个女人杀了还给贺兰弋吗？你跟太子亲近，太子殿下怎么说？”她神色有些闪躲。
沈月瑢凝了凝眉色，沉声道：“个中情况你不清楚，概括来说，她必死无疑。”
“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月瑢长叹一声：“她是贺兰弋的膀臂，是他的利爪。放她回去就是放虎归山，于我们不利，这是其一。她绞杀西境使团，灭老师满门，此仇太子不可能不报，这是其二。”
“其三，西境接壤北域，西境使团入澧是北域大营全权负责，贺兰弋派她杀光使团，还妄图嫁祸北澧，这是对岘王军权的挑衅。你也了解他，他的性格怎么可能会给元凶活路？”
眉头皱起，沈雪环呼吸渐渐急促。
是啊，不杀元凶，李壑陵上不能给朝廷交代，下不能给百姓交代，内无法给太子交代，外无法给西境交代。
杀一个人就能全所有事，他不可能不杀。假如立场调换，她也会这么做。
“不杀她，难道让岘王这个三军主帅，拿自己祭天下吗？”沈月瑢道。
沈雪环忽然捂住脑袋，眼前白光一片，星星点点像雪花，白光转瞬变红，粘稠、腥臭。
红光里，她身下锦褥变成沙地，空无一物的手中多了把斩马刀，刀光里，一地尸首横七竖八躺着，她还在微微喘息，好像刚经历过激烈的战斗。
脚下被披风盖起一个隆包，她知道是那个三岁孩子的尸体。
披风也是她的，漂亮的蓝底金纹带着雪白貂毛，是睿辰宫特有的样式。
忽然，刀身一颤，隆起越起越高，华贵披风落地，血淋淋的眼珠死死盯着她看。
尸体咧嘴一笑，血稠的口腔吐出一根舌头。
“别过来！”她忽然后退，眼神空白，盯着角落喃喃自语，“我没杀过他们，一定不是我，我真不记得了……”
沈月瑢惊讶的瞪大眼睛，左右环顾四周，什么都没有啊？
“是不是最近太累了，身体不舒服？我叫太医给你看看，做点补药丸子。”
“不用，屋里太暗，晃着看错了。”她虚弱地伸出手，等眼前眩光散去，头晕才缓解了些。
“姐姐，有件事我瞒了所有人。本以为是我自己的事，无关旁人痛痒。如今看来越瞒越错，终有一日要闹得无法收场。”
她垂着眉，睫毛遮下阑珊灯色，沈月瑢不由紧张起来，就算她跟妹妹同住一起的时间不多，但回京后她也看得出来妹妹不是轻易吐露心声的人。
而且她曾担过三品高位，大风大浪什么没见过，能让她为难，肯定也能让朝廷头疼。
沈月瑢刚要开口，见妹妹如释重负般呼了口气。
“姐姐，其实牢里那个女人不是贺兰弋的太子妃。”
她瞳孔一下缩紧，表情极为震惊：“人不是你指认的吗？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因为，真正的——”
“因为她跟贺兰弋早就认识，皇嫂。”
高大男人裹着晚风走进屋内，晚风不冷，他脸色却冷的像个陌生人。风声和人声突然灌入，正值和暖的季节也生出一片寒意。
她只是武脉被封，并不是感觉不到杀气，李壑陵进门瞬间，她一把将沈月瑢护在身后，与他遥遥对峙。
只这一个照面，她知道他是破釜沉舟来的，这关必定不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