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问到此处,已是图穷匕见。
乔峰垂下眼帘,不去和矜贵的女子对视,以示恭敬:“在下村里也是有女孩的,见过的女孩不说有上百,也有数十个。”
他在回避问题。
慕容月看着他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觉得事情更加蹊跷。
有就有,没有就没有。
非得推到同村的女孩身上,曲解她的意思,这里面可不就是有问题吗?
慕容月心里已经有了八成把握,面前这个人,或许就是当年那个救了她,却又把她丢在树下独自离开的人。
“既然你这么说,不如把这些年你见过的姑娘全部列出来,看看有没有我想找的那一个?”
慕容月向来是娇纵的,遇到让自己不满意的事情,也从来不会迂回。
乔峰忍不住抬首:“这……”
这对旁人来说或许并不难,只是描述一下儿时玩伴。
但对于他来说,村里没有人看得上他,自然也不会有女孩愿意跟他一起玩,他印象中能记得的,只有那个傲气里带着娇气的姑娘。
如今正拿怀疑的眼神望着他。
她恐怕是想起了什么。
但当时年纪尚小,两人的相貌都有了些变化,乔峰不相信自己如此倒霉,竟然会被就这么认出来。
他比儿时骨瘦如柴的模样,多了些许的肉,但是由于年龄渐长,以及他的个人喜好,他现在留了两边卷卷的胡子,面相看上去跟之前大有不同。
不会这么倒霉吧?
乔峰对着面前的纸,简直想说自己不识字,可惜他之前记账登记,根本就已经暴露了自己识字的事实。
“公主殿下,在下这些年,东奔西走,实在记不清遇见了哪些女子,写出来对那些姑娘的声誉也不好,此事不如就作罢。”
他不敢抗旨,但也不愿意就这样被人认出来。
公主殿下是个麻烦精,他从来都知道。
慕容月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最后同意了他的看法,转换了话题:“那你说说你这些年去过哪些地方?”
这些事都有迹可查,只要慕容月愿意,她随时可以把乔峰的底扒个底朝天。
乔峰也不敢在这种随时都能查到的事情上面说谎。
只好一五一十的开始描述乔家是如何从一个小商发展成大规模的商人群体,说起这个,他还是挺有话说的,把人逗的咯咯直笑。
慕容月笑完,冷不丁问出一句:“你是从哪里出发的?”
乔峰顿时语塞。
他说出来,势必会让公主意识到,当年她去过的那个地方也有他在。
但片刻的迟疑也足以证明他的心虚。
若是正常人被问及这种问题,必然会没有顾虑的直接回答,而不是停顿两秒之后,面露难色。
慕容月缓缓勾起嘴角,拉长了音调:“你藏的还挺深啊,救命恩人~”
“公主在说什么?在下未曾救过人啊?”
乔峰脸上的疑惑不似作伪。
他也从未觉得自己那日是救了人。
举手之劳,他没有放在心上,再加上公主殿下给的银子多,他只记得自己占了不小的便宜。
拮据的日子似乎是从那一日开始改善的。
乔家的生意也越做越大,虽然不能种田为农,但生活条件却上升了不止一个档次。
努力的人,只要给一个契机,就能够自己从压迫中找出生路来。
慕容月已经认定了面前之人,就是当年把她从那条可怕的小溪中解救出来的人。
“你敢说你从未见过本公主?”
“不敢,公主殿下或许在什么地方见过在下,但……在下已经毫无印象了。”
乔峰没把话说实,却还是没有承认。
他只是觉得被发现了,会招致报复或者惹来麻烦,不管哪一样,都不是他想沾染的。
他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把那些货卖的更好,挣更多的钱。
不想掺和到那些令人头疼又无计可施的事情去。
他只是个商人。
地位低贱,在京城中的达官显贵,不管是谁都能来他头上踩一脚。
而他只能尽量提高自己的影响力,才不会被这些吃人的豺狼拆吞入腹。
若是被尊贵的公主盯上了,他的生意,只怕是不能做了。
“你还装!”
慕容月一拍桌子,生出一副生气的模样。
乔峰连忙配合着做出一副瑟瑟发抖的样子:“公主恕罪,我……”
“不用狡辩了,你就是当年的人,我认得你。”
就算模样变了,内里的东西也依然毫无变化。
人有点傻,太过老实,连演戏都演不下。
慕容月偷偷给人下了标签,拿乔峰和后宫中喜欢在父皇面前演苦情戏的娘娘们对比一番,发现他的演技实在是拙劣至极。
“就算你不承认,我也知道是你,不如你给我当驸马吧?”
“公主,在下是商人,卑贱之躯。”
乔峰认为这只是个玩笑,但看着慕容月笃定的表情,他大概猜到自己已经暴露了。
不明白究竟是哪一点让面前的公主认出了自己。
乔峰叹了口气,默默从腰间挂的香囊里拿出了一块碎银。
“公主恕罪,当年实在是为生计所迫,才会为区区一碗凉汤向公主殿下要钱,还望公主看在我拉过公主一把的份上,饶在下一次。”
那块银子是碎银,分量并不算特别大,表面比其他银子光滑许多,仿佛被其主人摩挲了许多年。
慕容月看着他递过来的银子,也愣住了。
“你不是缺钱吗?怎么没花?”
乔峰一开始是准备花出去的,有了这点银子作为保障,他就可以大胆的去尝试一些新的东西。
但最后,他的尝试很成功,这块银两也就这么留了下来。
“当年收多了,无钱可找,心中有愧,不知现在物归原主,还来不来得及?”
“你是承认了,当年就是你把我扔在那里不管是吧?”
慕容月的手指在桌上一点一点,暗含威胁。
乔峰抿着唇,还想辩解几句,只是他已经把自己暴露了个干净,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是,请公主殿下责罚。”
慕容月却站起来,朝他行了一礼,郑重其事:“多谢。”
她不是不讲理的人,也不是分不出好歹。
当时乔峰躲在林子里看时,自以为隐蔽,却早就被父皇的侍卫发现了。
这些年,她婉拒了不知多少所谓的年轻俊才,只是想等一个可能性。
一个重逢的可能性。
“你愿意当我的驸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