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迎岁木木地站在原地。
可能是习惯了之前坐在轮椅上的高度,他站在那里有些突兀,愣了几秒,坐回轮椅上。
在原地等了一会儿,杨溪丝毫没有抬头的意思。
苏迎岁悻悻地转着轮椅,搬起前一天换下的脏衣服出去洗。
接下来这一整天,苏迎岁发现,杨溪怎么也不肯理他。
除了必要的交流,连个眼神都吝啬。
“溪儿,你……”
杨溪啪嗒一声放下手里的书,看也不看他一眼,转身走了。
……
晚上。
苏迎岁躺在床上,左等右等都没有等到平日里慢吞吞的喜欢搬着脚盆子,在床边坐着泡脚的人。
直到天已经黑尽,他终于忍不住从床上爬了起来。
“娘子?”
他有些担心。
虽然杨溪有着神奇的手段,但她本身却依然是血肉之躯,生气归生气,可不能在外面受伤了。
他穿上外套,准备出去找找。
走到门边,就听到杨溪正在给苏顺年讲故事。
母子俩挨在一起,暖黄色的烛光下,显得无比温馨。
而他站在门外,从门缝里偷窥,甚至连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等到一个故事讲完,他固执的站在那里,想看杨溪什么时候回去睡觉。
却见杨溪吹灭蜡烛,抱着苏顺年躺到床上,丝毫没有准备回他那个房间的意思。
苏迎岁站在门口,不知所措,等了不知道多久,才听到里面传来一个冷漠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我今天和年儿睡,你自己回去休息。”
“好。”
苏迎岁听话的躺回到床上,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眼里尽是杨溪生气的模样。
他做错了吗?
他只不过是想要防止杨溪卷入威胁。
让他腿受伤的并不是姚王的误会,背后有人精准算计,一环扣着一环,让他在受伤之后,甚至没有心思辩解,没心思追究,直接放弃了所有求生的意志。
这肯定不是简简单单的一个误会。
杨溪知道的越多,就越容易被这件事情牵连。
那些人在他爹权势最盛的时候都敢痛下杀手,他简直不敢想象,要是把杨溪卷进去,会是怎样一副光景。
但是他确实没有考虑到杨溪的情绪。
或者说他考虑到了,但将这件事往后排了排。
什么都没有安全来的重要。
不过,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
江亦尘知道就等于江家知道,江家知道就等于整个朝堂都知道。
江亦尘又没有为他保密的义务,所以这件事肯定马上就要人尽皆知了。
想起接下来可能发生的的腥风血雨,苏迎岁忽然觉得,让杨溪暂时的远离他,好像会更安全一些。
正常情况下,那些人是不敢动她的。
她和公主殿下感情颇好。
只要没有触及到那些人的利益,即便他被害,她也能凭这一点好好的在京城立足,最后完好无损的回到她想去的乡间。
苏迎岁做出了决定。
就顺水推舟吧。
等这次的事情了结,再和杨溪解释。
苏迎岁在床上翻了一下,还是没睡着,干脆坐起身来,呆呆地盯着门口。
第二天天不亮,失眠的他就早早去上朝了。
没坐轮椅。
长久以来,第一次以站立的姿势出现在朝堂上。
百官皆惊。
苏迎岁无视了所有人震惊的眼神,朝坐在龙椅上的慕容渊行了礼。
慕容渊也惊讶了片刻,随后摸着下巴笑起来。
“可算是走出来了,朕看你天天悠闲地坐在那,比朕还舒服,这下好了,要行礼了吧?”
苏迎岁恭敬地站着。
没有搭腔。
他的心思早就跑到九霄云外去了。
今天早上起来没有给娘子梳头,也没有喊她起床,不知道她会不会生气呢?
娘子昨天的气到底怎么才能消?
到时候解释,她会不会不肯听啊?
万一她死活不肯搭理他,他该怎么办呢?
“苏侍郎?”
“啊?”
“户部可有准备钱粮?冬日将至,今岁极寒,恐怕有雪灾之祸,还是尽早做准备的好。”
“户部钱粮虽然不多,但为赈灾之用,还是应当拿出来的。”
苏迎岁想起那烂摊子一大堆的账本,心里就在怒骂,慕容渊明明知道户部已经是个从根子上烂透了的地方,却还是把这个烂摊子交给他。
还丢出这种问题。
是要他自己想办法去给国库挣钱吗?
苏迎岁只好强行把走神的思绪收回来,开始思索如何度过这个寒冷的冬天。
赈灾是肯定要赈的。
每年冬天都有大批百姓因为棉花粮食短缺,或者冬季大雪导致的房屋坍塌而冻死饿死。
但户部的银子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全国各地的税收,盐铁业的营业额都并不乐观。
而收上来的那些税也会被贪官们层层盘剥,百姓付出了许多,到国库的却很少。
“陛下,国库中的银两或许足够赈灾,但如果再有什么打仗之事,恐怕就捉襟见肘了。”
“这就要靠你们这些户部的人想办法了,朕给你们发俸禄,可不是养一群吃白饭的。”
慕容渊一想起朝堂上有80%的官员都多多少少会贪点财,就觉得心很痛。
他辛辛苦苦筛选出来的人才,全国的管理者,居然没几个是真心为百姓做事的。
全都盯着那点儿蝇头小利。
一点没有长远的眼光。
“是,陛下英明。”官员们整齐喊道。
丝毫没有意识到在说他们,脸上也看不出他们有一丝羞愧。
下了朝,苏迎岁腿脚恢复的消息立刻传了出去。
传播速度飞快。
苏迎岁本人像是什么都不知道,满脸忐忑,回到了家中。
杨溪正捣鼓着手里的书,翻来覆去,在上面写写画画。
她发现了苏迎岁,却依旧一个眼神也没给,显然是铁了心要晾他一段时间了。
苏迎岁尴尬的站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最后,他想起了自己昨天晚上的念头,强迫自己转过身,做出一副冷酷的样子。
但不管怎么看,他耷拉的脑袋和沉重的脚步,还有那副沮丧的表情,都像极了一只被抛弃的金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