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能预知的话,这个国家还要什么皇帝呢?
柳国就是依赖这种通天的神力才建立起来的。
它是一片依赖雨水和肥沃土地的森林,没有了水,没有了土,再粗壮的树木也有枯死倒塌的一天。
如果百姓和官员对皇帝失去了那种对神的敬仰,一切都要洗牌重来。
陈筠不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这样悄悄说了。
在这宫里,没人把他当做一个皇子——尽管表面上看,他已经打败了自己的兄弟们,先他们一步坐到龙椅上体验那种感觉了。
只有青俞还在关心他。
这个跟在他身边的太监,会恭恭敬敬服从他的号令,因此,当他提出一些看似没来由的建议时,陈筠也会通通同意。
这就是他对人的态度——受人照顾,受人恩惠,就一定要有所报答。
但有一些事,他同意时没怎么想过,亲眼见到了又会觉得奇怪,比如“青俞公公,为什么一定要将这几处宫殿翻修呢?本来就是没什么人住的地方……”
“年久失修,房屋已经不算安全了。趁着没人的时候修缮好,等……”他打量着陈筠,“若是殿下继承皇位,就不必再在这些事上下功夫了。”
陈筠相信了。
他太容易相信别人,以至于不管方彦说什么,他都觉得有道理。这宫里好像只有方彦一个人相信他会继承皇位,于是他也把这份安心回报回去。
但点了头,他心中还是空虚:“可是我,之前在移星殿见国师时,什么都没有看到。之前父皇带我去摸那殿内的东西,我眼前也只有一片漆黑。”
方彦说:“殿下安心,预知的事,现在还有国师帮忙。离新年的祭祀也很远。”
但一年已经过去了一半。
方彦没再听陈筠的嘟囔了。他想起新年,就会想起冬天,想起身上陈旧的病,还有陈嘉沐刚醒来时候的事。
一年,过得实在太快了。他在这一年里做了太多的事,一眨眼就过去,简直像是在做一场梦。
他不确定慕容锦到底想等到什么时候。
或许新年后的祭祀,在那样神圣地场合里,最适合宣布他是与柳国未来呼应最紧密的那个。
他能等,别人能等吗?
他身边这个小孩一样单纯善良的蠢人——方彦的目光移过去,看见那张脸上泫然欲泣的模样。
陈筠哪里都不像陈渡,只有脸太像了。那样愁眉苦脸的神色挂在陈渡脸上,像猫哭耗子,真真假假,非常让人反胃。
“青俞公公,有人来了,”陈筠很小声地说话,“我没见过的人,是怎么到御花园来的?”
方彦吓了一跳。
他严密监视着宫内的娘娘们,也以御花园修缮为由隔绝出一片属于陈筠的地盘,在这里他说任何的谎都不会被偷听,减少了许多监控周围环境的麻烦。
这种时候,只有……
陈嘉沐快步走近了。
她已经重新打扮一次,又换了条浅鹅黄的襦裙,此刻脸上带笑地走过来,就像一阵秋风吹进来了,还有一点暑热气。
“九哥,”她这样叫一声,“好久不见。”
寒梅在她身后跟着,替她严密地观察陈筠脸上的表情。在她的印象里,九皇子是一位很随和的人物,与下人接触也没什么架子,进御花园前,她还特意嘱咐陈嘉沐,叫她喊人时随便一些。
陈筠脸上的疑惑果然一扫而光。
他热切地伸出手,叫她:“皇妹,真是很久没见过了。我记得你先前很爱去皇后娘娘宫里?今年没怎么遇见过了。”
陈嘉沐的眉毛抖一下,被她用灿烂的笑容压过去了:“今年一直在断断续续的生病。我去皇后娘娘那时,也几乎没见过人了。”
她当然是说谎的。
她印象里,其实根本没有陈筠这个人,就连他的名字都是寒梅在御花园外告诉她的。
陈筠问她:“皇妹这是从哪来?御花园周围的宫殿都在大修,尘土飞扬的,路上不太好走吧?”
陈嘉沐直白道:“我从琉璃宫来。”
“皇兄,今年科举一再推迟……我手中有一位很合适的人选。”
陈筠一开始没听明白,但在心里念了几次,又看陈嘉沐一脸期待的样子,他才猛地回过神来:“是、是要……”
陈嘉沐过来牵他的手了,她语气有一点哀求:“皇兄,是我的一位倾心之人。今年进了殿试,然而还没等到见父皇呢,朝中就出了这样多的变故。我一个柳国的公主,不能嫁给一个无官无职的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