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缺乏相关监督,楼梯上堆满了各家住户的物件,让原本就狭窄的过道显得越发逼仄。
宋暮凭借着记忆上楼,在熟悉的房门前停下了脚步。
这里是司书居住的公寓,昨天他还来过。
离开巡狩所时,那个西装男人将一枚黄铜钥匙交给了他。
其中的意思很明显。
宋暮将钥匙从衣兜中拿出。
在指纹锁、密码锁已经成为主流的今天,这栋公寓却依旧使用着最传统的机械锁,某种程度反映了这栋建筑的年龄。
钥匙在锁芯中转动,因为缺乏保养产生了几次卡顿,但最终房门还是缓缓开启。
照明灯打开,里面依旧是熟悉的布局。
客厅的显示器中显示着某款游戏的结算画面,手柄被随意丢弃在沙发上。
未清洗的陶锅被不负责任地搁置在洗碗池中,泡面盒子堆叠在一旁。
宋暮眼角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忍不住走进厨房。
水龙头打开,洗碗池里堆积的碗筷被一个个清理。
这是近乎本能的行为,就连宋暮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似乎只有通过这个方式,他才能够对那个女人多出一丝了解。
直到确定整个厨房都恢复到了一尘不染的地步,宋暮满意地点了点头。
忙完这些,时间已经来到了凌晨。
走进客厅,显示器依旧亮着,他在旁边找到了控制电源的开关。
屏幕上还显示着游戏的一星结算画面,粉红色的圆球小人垂头丧气地提溜着脑袋。
宋暮只觉恍惚间看见了那个女人,穿着宽松的睡衣,浴巾裹住吹干的头发,慵懒地靠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玩偶,手里操作着游戏。
这是司书?还是简?
宋暮摇摇头,不去想这个问题。
不得不说,这种生活习惯真算不上多好。
已经触碰到开关按钮的手指最终没有按下。
宋暮缓缓坐到了显示器正对的沙发上,拿起手柄。
按理来说,此刻应该做的是打开水晶球的封印,而不是在深夜打这个还未通关的游戏。
但手柄已经操纵光标选择了“再次挑战”。
宋暮注视着游戏中不断变化的画面,神色专注。
这是一个动类的闯关游戏,玩家操纵的主角能够通过吞下敌人从而获得能力,在了解了游戏机制后,他很轻松便做到了上手。
游戏并不困难。
卡着丝血击败关底boss,看着屏幕上显示的三星通关界面,宋暮嘴角勾起浅浅的笑容,随即选择退出游戏。
将手柄放回手柄架,整理了沙发上散落的玩偶,他在四周张望一番,目光落在一扇紧闭的房门上。
那是司书的房间。
宋暮轻叹一口气,最终还是没有选择推开那扇房门。
翻开的日记本被搁置在了餐桌之上。
做清洁、打游戏,这些事情可以说是无足轻重,并不是非做不可。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许是对接下来事情的忐忑,也可能是他还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那个女人。
封印中的漆黑灵感缓缓蠕动,仿佛是预见了封印即将解除的场景。
宋暮深深吐出胸腔中积蓄的浊气,就像是要将一切犹豫排尽。
他握住了水晶球。
下一刻,握住水晶球的手掌骤然用力,裂纹在上面迅速蔓延。
“咔嚓——”
清脆的碎裂声响起,属于那团属于【虚妄】的灵感失去束缚,迅速扩散。
……
黑暗、孤寂。
无边的空虚感几乎在瞬间充斥了宋暮的灵魂。
在他的感知中,一切事物都在褪去色彩、一切存在都在被剥夺,任何灵魂中的必然存在的孤独感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
就仿佛像是孤身一人来到了无边的黑暗世界。
不,在这份灵感的支配下,在他的感知中,就连黑暗本身也失去了意义。
万事皆虚。
宋暮的喉结滚动,试图发声,但在【虚妄】之下,声音的概念仅是出现便被无意义的乱流所同化。
在这一刻,他的思考、他的行动、他的肉体灵魂乃至于存在本身,都在逐渐堕入“无意义”的深渊。
如果说当初觉醒异能时所带来的虚无感仅仅只是来自于【虚妄】本身的一瞥,那么现在,他所面对的,便是【虚妄】本身。
此即为——
——觐见。
未曾有高大雄伟的身影,未曾有宽广浩瀚的奇迹,这些外在的表现对于他此刻所觐见的主君来说并无意义。
【虚妄】的主君早已到达,却又像从未来过。
无,便是这位主君的本质。
空洞、虚无,一切存在的意愿在此间都不过是妄想,没有任何概念能够存在于这片虚无之中。
时间像是过去了很久,也像是从未流逝,作为【虚妄】的主君,祂仅仅只是存在,便让时间的概念失去了意义。
绝望,亲身面对此等超乎理解的存在,任何智慧生物都会产生这种情绪。
就这么沉沦于虚无的海洋中,然后绝望地死去,似乎是觐见者唯一的结局。
不该如此。
宋暮逐渐空洞的眼眸在某一刻有了几分神采。
于他而言,存在从来无需意义,自然也就谈不上失去意义后的绝望。
银白的刻印逐渐自眼瞳中显现,形如飞鸟的刻印拍打羽翼。
【自由】所代表的是个人意志的无限延伸,从来就不该被名意义的框架所局限。
同样是对于意义的否定,可他所得出的结论与【虚妄】的意志截然不同。
【虚妄】的受封者于其主君所行的道路上,开辟出一条歧路。
名为【自由】的歧路。
在这一刻,构成银白飞鸟的灵感发生变化,如狮如鹿如鱼如酒如剑,它是任何被寄予了【自由】意象的事物,却又都不是。
宋暮能够清晰地察觉到,【自由】的刻印在这一刻已经完全超越了现界的评判框架。
银白的灵感翻涌。
于是他站了起来。
没有太过特殊的原因,仅仅是因为他想这么做,所以他做到了。
漆黑的虚无深渊中,银白的身影格外显眼。
执掌“无”的主君并未在意这份变故——这在祂看来毫无意义。
但身处于此处的并非只有主君。
战马嘶鸣,黑暗中,“收割”概念的集合造物散发深寒的意味。
兽。
宋暮一眼便认出了那道身影的位格,也只有兽才能行走于【虚妄】之中。
也就在这一刻,一只手掌撕开了无意义的乱流,出现在了宋暮的身前。
这只手掌白皙纤细,甚至还能透过肌肤看见其中青色的血管。
宋暮认出了这只手掌的主人,于是上前,将其握住。
下一刻,在这只手掌的牵扯下,他脱离了深渊,身后传来战马不甘的嘶鸣。
明媚的阳光映入眼眸,宋暮眯起了双眼,其中的银白刻印迅速消散。
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怀抱轻轻将他抱住。
“欢迎回来,宋暮。”
身穿格子裙的少女语气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