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场的目光一下子落在蓝裙女子身上。
琼宇剑派!
陆雪晴!
有认识或此前关注的,也有现在才注意到的,第一眼就只觉得此女好美!
随即,就有些惊诧。
她竟然已经拜入道门??
当今圣上崇佛抑道,这琼宇剑派如此不识好歹吗,还是举派投靠了道门?
菩提崖上的众人也悄声议论。
不过,在场的玄慈方丈和玄寂等高僧都是修为精深,听得清清楚楚。
“这是东陵王氏的老学究,听说在洞明书院待过,后来回了郡城,如今在昭言书院授课,有梨词学士之称!”
一人指着台上老者说道。
“梨词学士?什么意思?”
其他人对东陵王氏了解不深。
说话那人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看向此前的王氏嫡传,拱手说道:“有弘业兄在,还轮不到小弟擅自言语。”
王弘业一脸苦笑,惧怕的望一眼静坐的清徽道人,说道:“我东陵王氏实在无意与灵枢观为敌,都是误会。”
他见众人仍然望着,不由解释道:“台上的这位是我叔父,确实在京城洞明书院待过。至于这梨词学士……”
“诸位都知道先帝生前喜欢听戏曲,我这位叔父曾有幸在宫中一起听戏,为先帝写过词曲,才有了这名号。”
其他人恍然明悟。
“原来弘业兄的家世有如此多故事,东陵王氏不愧是我辈楷模。”
“对了,弘业兄,京城也有王氏,乃是我大晋皇朝的三大世家之一,声威显赫,不知道与东陵王氏是什么关系?”
有人继续发问道。
王弘业微微抬起了头,笑道:“实不相瞒,京城王家正是我东陵王氏的主家。祖爷爷当年因为一些事搬离京城,才在东陵郡开枝散叶,有了我等一脉。”
此话一出,众人惊住。
京都王氏,大晋三大世家之一!
他们竟然与东陵王氏是同族!
这是许多人不知道的。
要知道京都王氏这样的世家,在大晋皇朝已经是绝顶,族内子弟遍布朝堂、军方,就连皇室也不得不倚仗。
而王氏还有一位大名鼎鼎的人物,洞明书院,当世儒圣,王浩然!
这是大晋皇朝唯一的一位儒圣!
不过,听说两年前,他因为一些事心境受损,就此闭关潜修,不再见客。
至于是什么事,消息不知道被什么人封锁下来,只有少数人知晓。
但是,从那时起,大家就发现儒道没落,清谈的儒生越来越少,而佛家强势崛起,很快覆盖了几个大郡。
因此,也有人怀疑,浩然圣人心境受损,可能是佛门动了手脚。
他们议论的内容,张鸣也听得见。
“原来是东陵王氏的人……”
他暗暗思索道,“刚才玄慈讲御兽门的大长老与东陵王氏有旧,莫非真的是东陵王氏在针对我们?可是为什么?”
张鸣百思不得其解。
他与清泉等人刚刚下山,应该没有与东陵王氏结过仇才对。因此唯一的可能,就是琼宇剑派与对方结过仇?
这也解释得通,为什么这位梨词学士要在渔舟歌会上针对陆雪晴。
是了,一定是这样!
张鸣只觉得掌握了真相。
瀑布镜像里,现场的一位位江湖豪侠、世家代表、门派传人也群情激荡起来,他们齐齐围在琼宇剑派四周。
“王老爷子说得对!这琼宇剑派投靠道门,有违圣意,实在不配列为三宗十七派之一,更不配与我等同坐一席!”
“是啊!妖女,你们竟然还敢来参加渔舟歌会!这是不知道要脸吗?”
“拿下他们!老夫怀疑他们与魔宗勾结,这次过来是探听情报!”
“……”
一时间,众人都对琼宇剑派口诛眼伐起来,他们有的是看不惯这种高高在上的大门派,有的是为了做给朝廷看。
崇佛,抑道,才是顺应圣意。
这就是大晋皇朝的大势!
噌——
琼宇剑派的弟子们再也忍不住,一个个拔剑在手,与众人对峙。
“收剑,坐好。”
陆雪晴忽然出声,让后面的弟子们插回长剑,自己却站起身。
她也不看那围观众人,裙摆轻动,径自向前方的高台走去。
挡在前方的十几个人,只觉一股寒意扑面而来,仿佛有一道剑意冲荡天际,不由退开几步,让出一条通道。
“她要干什么?”
“难道要与王老爷子动手?”
众人心生疑惑。
陆雪晴一步步走上台,与一身黑色儒服的老者对视,问道:“老先生,就是你要将我们就地镇压,以儆效尤?”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是冬日里的寒风,轻轻吹过众人的耳畔。
有些冷。
梨词学士王景淳瞪着眼睛,喝道:“我等身为大晋臣民,自当遵从圣上旨意,你等投靠道门,自然应该镇压!”
“小丫头,你可别忘了!那邀请函上写着,邀请诸位英雄豪杰来渔舟歌会,共商镇压妖魔、驱除道门之大事!”
陆雪晴微微瞥一眼他,像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旋即转身面对全场。
“诸位,既然是驱除道门,那就不必扯上琼宇剑派了。贫道出自涿光山灵枢观,师从清徽道长,道号一晴。”
她清冷的说道,“有哪位想驱除道门,不妨上来,贫道全都接下了!”
她竟然想以一人之力,战这渔舟歌会的全场英雄豪杰、世家门派!
琼宇剑派的九名弟子见她撇清与自身的关系,不由满脸通红,叫道:“掌门师姐!我等不愿置身事外!若是有人想对掌门不利,先踩过我们九人的尸体!”
陆雪晴从台上望下,冷声道:“放肆!掌门之令,不得违背!”
九名弟子握紧剑,嘴唇抖动,还想再叫,终究悻悻的坐回座椅。
梨词学士王景淳见她无视自己,不由气得脸色发青,在背后叫道:“好你一个无礼的丫头!长幼尊卑可曾学过?”
“王某虽然是一介书生,但也修得浩然正气!便第一个挑战你!好让你知道这世间还有正义,还有天理圣意!”
说着,他的身上散发出一道道清气,浩然激荡,散做圆形护在四周。
他竟然是一名修行者!
不过,儒家的修行与道门、魔宗和佛家又有不同,乃是通过读书明理,修得一身浩然正气,不蕴自身,只通天地。
小寒山寺,菩提崖上。
玄慈方丈眉头微微舒展,终于出声问道:“清徽道长,不如这一场的因果,我们就赌一赌你这徒儿的生死?”
张鸣眼眸收缩,看向瀑布镜面。
渔舟歌会广邀四方英雄豪杰、世家门派,其中虽然鱼龙混杂,但是已经几乎代表着东陵郡的各大正道势力。
陆雪晴要以一人之力,迎战全场,甚至要面对车轮战,何其之难!
她总是如此要强。
从来都不愿意多说一句软话。
哪怕与全世界为敌,也眉头不皱一下。
这一刻,张鸣突然觉得有些心疼。
自己好像对这位唯一的弟子,一直都没有太过上心,也没传授过什么。
可是,她就静静站在那里。
无论风雨雷霆,还是天地倾轧,都那么清冷的站着,不愿意退一步。
“玄慈方丈,贫道可以赌,但是我这徒儿若是落一根头发,贫道论法之后,就杀你小寒山寺的一名弟子。”
他用前所未有的森冷声音说道,“直到你小寒山寺……空无一人!”
杀意,向四面八方散开。
玄慈和玄寂等人面色一变,齐声喝道:“清徽!你好大的胆子,你这是铁了心,要与我小寒山寺不死不休吗?”
张鸣摇摇头:“自贫道登山的那一刻,你们又何尝想过放我离开?”
这一刻,双方的敌意挑在明处。
玄慈合十说道:“阿弥陀佛,既然清徽道长开口,那就休怪我等无情。无论论法胜败,你我双方皆有一战。”
张鸣作揖回礼:“请。”
双方的第三轮赌斗,正式开始。
玄慈缓缓闭上眼眸,体内的佛台绽放出莹莹光芒,向四面虚空飘去。
《三世经》,可不止有看清因果,演化千里之外景象的作用。
它同样可以花费一定代价,去扩大因果的效果,比如原本一个人的因果应该是被狗咬断一条腿,如今却可能是三条。
甚至……是死亡。
既然渔舟歌会的众人要群起围攻陆雪晴,他便耗费寿命去扩大它。
“只要陆雪晴死了,清徽的心境必乱,到时候要拿下他就容易了。”
玄慈睁开眼,继续看向镜像里。
陆雪晴静静站在高台上,头也没回的清冷说道:“老先生尽管出手。”
王景淳见她如此托大,不由气得胡须飞扬,喝道:“竖子,找死!”
他伸掌一拍,四周的浩然光柱汇聚到掌心,化为一柄刀落下。
陆雪晴立在原地,不为所动。
众人不由惊呼:“王老爷子竟然是归一境巅峰的强者!”“这一式浩然刀,我都接不下,这陆雪晴竟然不躲!”
刀锋凌冽,眨眼到了近前。
可是,王景淳身躯一颤,这一刀竟然停住,怎么都斩不下去。
他面露骇然,低头望去,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有一道道雷光从地面上蔓延过来,缠绕在自己身上。
这些雷光已经麻痹了他的神经!
天师府五雷正法——阴五雷。
王景淳身躯再颤,就像积攒了一个月准备在天香院大展神威的时候,突然前功尽弃,提前一泻千里一样。
他“噗”的吐出一口鲜血。
浩然之气消散在半空。
“你……你这妖女!王某恨不能亲手将你拿下,实在有愧圣恩啊!”
他委顿在地,竟然猛的向一旁的台柱子撞去,像是要以死谢罪。
高台旁立即有一人蹿出,伸手将其拦住,大叫道:“老先生不可!”
王景淳没能撞到柱子,顿时哭天喊地的叫道:“王某有负圣恩啊!”
他向来人偷偷使个眼色,示意计谋已成,戏也演足,快扶自己下去。
来人正是东陵王氏的家仆,心照不宣的叫喊道:“老先生放心,这妖女自然有诸位英雄拿下,您身体要紧!”
说着,两人向台下走去。
陆雪晴这时候却转过身,说道:“老先生,师父曾教导我,出门在外,应当助人为乐。既然先生想死,我帮你。”
她露出一副不用谢的神情,挥手一抬,一道炽白色的雷电奔涌而出。
噗——
王景淳的胸口被直接贯穿。
他竭力转过身,不可置信的指着台上女子,嘴巴张得很大:“你……”
陆雪晴抱拳施礼:“小事,不用谢。”
王景淳脑袋一沉,彻底死去。
旁边家仆假扮的人吓得面色煞白:“你……你竟然杀了王老爷子!”
然后,他再也顾不得收尸等事,撒腿往外面跑去,这……出大事了。
他所去的方向,正是王氏宅院。
现场众人不明所以,但是却被陆雪晴的狠辣给震住了,这真的是帮忙?
一时间,竟然有些冷场。
陆雪晴扫视四周:“还有谁?”
这一句话,再次激怒了在场的人。
“妖女!本公子会一会你!”
台下飞身跃出一位手持折扇的翩翩公子,吸引住众人的目光,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如何潇洒,就觉得身上一麻。
噼啦。
雷光将其电得焦黑。
陆雪晴冷声说道:“下一个。”
噗通。
那手持折扇的公子才落下地。
众人面面相觑,觉得头皮发麻,两位归一境竟然这么轻易就败了!
他们这时候无论如何不信,也明白这陆雪晴看着年纪不大,但却是超出归一境,至少是塑命境的强者。
要说阳神……他们是不信的。
可是,这也一下子拦住了绝大多数人。
在东陵郡,塑命境已经是一方强者,就像琼宇剑派,都没有几位。
如今这些来的人里,屈指可数。
众人目光落向场内几位知名的强者身上,覆雨剑韩柏,擒花手段飞羽,风尘老人孙白发,铁剑门郭阳,东陵郡温家温不二,玉箫仙子燕箜篌……
还有黑甲军统领,窦钧。
不过,这位代表郡守府,一直在旁边喝茶和看戏,至今没有吭声。
“罢了,既然是为圣上旨意,我等虽然闲云野鹤,终究是大晋之人。”
覆雨剑韩柏咳嗽一声,站出身来,说道,“韩某不才,愿代东陵郡诸位豪杰,领教琼宇剑派陆掌门的高招!”
他身材瘦削,腰间挂着一柄银白长剑,约莫三十多岁,脸颊上还有一道剑痕,那是早些年与他人争斗所留下。
覆雨剑的威名是他一人一剑闯出来的。
如今他来到渔舟歌会,就是想找个机会,投入郡守府或世家麾下。
这年头,终究还是得有个靠山,才能吃得饱穿得暖,才能……活得久。
陆雪晴看着对方一步步走上台,才开口说道:“记住了,今日这一战,不是为了琼宇剑派,而是为了灵枢观。”
“接下来,若再有人说错,就休怪一晴背上的剑,认命不认人。”
韩柏脚步一顿,觉得寒意逼人。
“陆掌门,请出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