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早已过去,夜幕深蓝如墨。
亮着灯火的酒楼也不多了,微风寂寥萧瑟,白天的喧嚣嘈杂荡然无踪,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
柳飘飘谢绝了令白的护送,独自缓缓地走着,心中再没有初时的愤怒,只有深入骨髓的疲倦感。
她本想为师妹瑶琴出头,哪知里面牵扯了这么些是非,瑶琴也不占理。即使捅出来,也不能将罗建豪怎样。
可,她相思门,却还有两个视为妹妹的弟子。
若是瑶琴毫无过错被罗建豪虐杀,自己自然会拼死为她报仇。可现在,气势不足,出手必死.....
吹了半宿夜风的她,早已想得清清楚楚。
柳飘飘望着眼前漆黑的街道,寂静无声,心中一股莫名的恐惧泛起心头来。
这街道,哪有一丝一毫的熟悉样子,一个又一个岔口,竟宛如野兽的吞口,要将她吞没。
她暗暗思索:也许那沈一欢说的,是对的。
脑海中浮现分别的情景,沈一欢终是忍不住提醒道:“令白也刚止步十强之外,柳飘飘,你何不让令白陪你离开塘口,去北方散散心。”
“世间有些事,也许湮灭消散、再不问津,是更好的选择.....”
不知道哪里的劝酒声,若有若无地飘入柳飘飘,她脸上浮现厌恶之状。
是了,既然不喜这样虚伪阴诈的俗世,何不早点回山....
她脚步缓缓走着,脑中胡乱思索着,忽然耳根一动,身后不远处似有极为轻微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柳飘飘以为是另一队罗湖派的巡逻队走过,便不在意地继续走着。
可,那脚步声却始终不远不近地跟着身后,令柳飘飘心中一惊。
不对,罗湖派的巡逻队至少八人一队,脚步声纷乱嘈杂!
但,身后那脚步声,似有似无,足见轻功极高。
她心中起疑,假装脚下踉跄,蹲在地上,回头将目光看向身后的夜幕中。
这一看,更是惊愕无比,身后不远不近处,竟然隐隐看见是两个人影,他们也停下了脚步。
柳飘飘心中掀起惊涛骇浪来:竟然完全听不见另一个的足音,那他的武功,得高到什么地步?!
又惊又惧的柳飘飘,若无其事地继续走着,那后面两个人也不远不近地跟着。
柳飘飘苦思被人跟踪的原因,好一会儿,才醒悟过来,颓然苦笑。
是了,刚才因为悲痛瑶琴的死因,竟然忘记跟令白和沈一欢说那件事了....
她突然有些后悔没有接受令白护送的好意,抬头望向前方,两边的楼阁院落俱是一片漆黑,不见灯火。
她只得继续地走着,忽然瞧见左前方四丈处,微弱的灯火下,一个店掌柜打扮的人正在装着门板,似是要打烊。
柳飘飘心中一动,飞身飘掠过去,“啪”的一声,拍了门板一下。
那店掌柜吓了一跳,抬头一看,眼前竟然是个身穿淡红衣衫的美貌女子,不由得松了口气。
“姑娘,我这小酒馆,不是客栈,没有客房....”
柳飘飘面如寒霜,不顾店掌柜阻拦,闯了进去,寻了靠里面的桌子,大咧咧地坐了下来。
店掌柜满脸疲累,打着哈欠,追至跟前,正说着“姑娘,小店打烊了,您明日赶早...”,便觉得耳边一道疾风刮了过去。
“啪”的一声,在他身后响起。
他吓得困意全消、双腿发颤,回头一看,发现他悬挂的那一排酒牌,少了一块!
再仔细一瞧,竟然是被一根筷子,钉穿在了墙壁上!
店掌柜满脸惊惧地回看柳飘飘,后者冷冷地说道:“四凉四热八个菜,荤素各半!”
店掌柜本想说他家婆娘已经睡下,但见柳飘飘面色不善,忙咽了回去,急声答道:“姑娘,这会要八个菜,可得不少时间啊....”
“哼,姑娘我等得起....”
店掌柜无奈,正要转身离去,见柳飘飘指着墙壁上她射穿的那酒牌,又说道:“那酒,给我来两大坛!”
店掌柜闻言,苦笑道:“姑娘,你倒是识货,这桑落梅花酒,正是小店的招牌!”
“只是,一大坛约为十斤,两大坛可是二十斤,姑娘您一个人,喝得完吗?”
见柳飘飘冷哼着回应,店掌柜也不敢多话,抱来了两大坛酒,便又匆匆奔去后厨准备了。
柳飘飘眼中射出洒脱来,仿佛又恢复了俏丽佳人的潇洒风采。
她哈哈一笑,放怀痛饮开来,闻着酒中花瓣清香,喃喃道:“桑落梅花酒,好特别的名字,确实别有一番风味...”
油灯摇曳不定,昏黄简陋的小酒馆中,店掌柜穿梭不息,陆陆续续将四凉四热八个菜,端了上来。
但见柳飘飘已举杯痛饮,奈何酒碗颇大,她是喝半碗、洒半碗。偶尔呛了一口,狂喷而出,更是洒得桌上身上,四处都是。
店掌柜可惜他的酒,想要劝诫一番。
却见柳飘飘脸上泛着颓然与绝望,不由得起了怜惜之色,默默地回了柜台,再不多话。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柳飘飘才醉醺醺地踏出了酒馆,而那店掌柜跟在身后,弯腰恭送。
苍老的店掌柜欲言又止,终于劝了一句:“姑娘,看开一些,明天又是另外一天了....”
柳飘飘闻言,冷漠的脸上,露出一抹惨笑来。
她不回头地朝店掌柜挥挥手作别。
明天,还会有明天吗?
.................................
第二天,是《凤凰落宝会》的第八天,昨天下午十强赛的五场,已出结果!
第一场,冯笑对决淳行,冯笑胜。
第二场,慕容轩对决赖贵,慕容轩胜。
第三场,姚一鸣对决沈一欢,沈一欢胜。
第四场,令白对决罗建豪,罗建豪胜。
第五场,鲁敦对决庞松,鲁敦胜。
春季已过了大半,灿烂的阳光已颇有热度,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街道两边琳琅满目的商品,沈一欢只觉心情愉悦。
他伸着拦腰,吐槽道:“今天十强赛的后五场,安排这么早干嘛,扰人清梦?”
单婉儿笑道:“这会都午时(十一点)了,是你自己起得太晚了....”
沈一欢在袖子中,边轻揉单婉儿的小手,边笑嘻嘻道:“这几日,方知为何自古君王不早朝。”
单婉儿闻言,略一思索,羞得飞霞满脸,不由得想起昨夜两人几度的抵死缠绵来,只觉得身子一阵酥麻,娇羞难言。
沈一欢笑着说道:“婉儿,你说,咱俩识趣地离开,令白有没有机会一亲芳泽?!”
单婉儿鼻子微翘,哼了一声,说道:“今天上午的十强赛的后五场比试,照你这速度,估计瞧不上了....”
沈一欢耸耸肩,不以为然。
眼见罗湖派的大门,遥遥在望。
忽然,瞧见令白站在大门前的群中,左右张望。又似是瞧见了他,推开人群,疾冲过来。
沈一欢正想询问他跟柳飘飘的事,却见令白两眼通红,脸上带着深仇大恨,浑身杀气腾腾。
“沈一欢,你跑哪去了,怎么这么晚才来?!”
见令白一副要杀人的模样,沈一欢和单婉儿顿感不妙,忙急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令白闻言,悲从中来,脸上肌肉颤动,止不住两行眼泪流了下来,颓然说道:“柳飘飘,死了,昨夜遇害了!”
“什么?!”
沈一欢闻言,惊得跳了起来,脸上先是泛着疑惑来,不一会儿,神色变得怒不可遏。
他咬牙切齿地叫道:“该死罗建豪,竟然这般心胸狭窄,连柳飘飘都要灭口....”
令白满脸痛恨之色,双目如刀,厉声喝道:“我要杀了罗建豪,替柳飘飘报仇!”
单婉儿又惊又急,脱口叫道:“令白,你的武功....”
令白怒哼一声道:“昨天下午,罗建豪确是以他的《修罗三绝技》赢了我,但若是拼命,谁生谁死,还很难说....”
单婉儿正想要沈一欢劝他两句,却忽然瞧见一股惊人的煞气,从沈一欢体内“腾”地爆了出来!
沈一欢身体四周缭绕着无尽的杀意,浓重的杀意如有实质一般,惊得周边的江湖人物纷纷躲避开来。
单婉儿第一次见过沈一欢这副模样,也惊得说不出来话来。
他双目尽是自责和痛恨,仿佛柳飘飘的死是他的责任一样!
沈一欢眼中闪烁着悲哀,脸上却是死一样的冷漠,他冷声喝道:“走,令白!”
“我要取罗建豪的人头,去祭奠柳飘飘!”
话罢,身形疾闪,随手将罗湖派门前的四名守护弟子,拍得吐血摔飞,闪入了门中。
令白杀气腾腾地紧跟其后,单婉儿无奈,咬着牙跟了上去。
沿途将搭讪问好的江湖中人尽数无视,沈一欢脑海翻腾着无穷无尽地羞愤和恨意。
罗建豪这样的一派尊主,竟然这样心胸狭窄!
明知以柳飘飘隐忍谨慎的性子,即使知道了真相,也多半不敢妄动,却还要杀人灭口!
自己也是该死!
只想着给令白和柳飘飘独处的时机,却没有预料到这样的事情!
既是羞,更是恨!
令白的爱人啊,就这样香消玉殒了!
这种悲痛耻辱的感觉,只有罗建豪的人头,才能洗刷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