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席玉所料,不说三日、一日,白虺刚冲出蜃境便后悔了。
自蜗冢醒来后,他便应感到的妖道的气息,知道她并未死在天劫之下。只是她的气息零落四处,又过分稀薄,让他无法确认她的行踪。
可就这样回去追问,又显得他太便宜掉价,于是辗转于蓬莱四周,找妖兽们打听那负心妖道的消息。
这会儿,一群妖兽围着他,聚集在座小岛上,七嘴八舌地讲起关于灵晔的传闻。
一只三头鸟说:“灵晔仙尊定然是跟魔神同归于尽了。”
海狸反驳道:“放屁,仙尊明明是飞升了!”
“飞升?是何神职?为何没有封诰,也无人立庙?”
“这……”
“仙尊就是死了!”三头鸟嘴比别人多两张,说起来滔滔不绝,“连命星都坠毁了,炸红了大半边天,你们难道不记得了?”
一只鱼妖不服地问:“那天阶,还有天音、神鸟报喜又怎么说?”
三头鸟三张嘴反驳道:“你鱼目昏花,看错了。”
“东海三天三夜的神罚你是半点不提。”。
“就是,如果真飞升了,怎么没见布施功德?”
叽叽喳喳,话没一句是龙想听的!偏他们还争执不休,吵得口沫横飞,让白虺无比心烦。
三头鸟最后下定论道:“就是跟魔神一起被火烧死了。”
话刚说完,它便飞了,被龙尾抽飞的,其余妖兽见龙君发威,纷纷跳进水里跑了。
被抛弃的龙惹不起,惹不起!
耳根子终于清净,白虺以半人半龙之身懒躺在光滑的海石上,望着晴天白日发愣,那场毁天灭地的大火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他抬手摸了摸额头,那里有枚淡淡的闪电纹印,他将灵力注入其中,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也不知这妖道境况如何,身处何地?这些妖兽们啰嗦半天,却连半点有用的线索都没有。没入水中的龙尾烦躁地搅动,在海面掀起层层海浪,将朝这头来的渔船给颠得团团转,好似撞上了鬼打墙。
一只小船乘风破浪而来。
“龙君!”
殷勤的呼喊传入白虺耳朵,他恹恹地支起眼皮,打量片刻后才认出是艳妖楼的银环,“你来干什么?”
因艳妖楼改整,银环不再做妖精装扮,一身黑白衣衫,干净俊秀,瞧着顺眼不少。
银环用尾巴卷住水中礁石,将小船靠岸,然后直起身子朝白虺一拜,“龙君,听说您在此处,银环赶紧来拜见。”
白虺假寐,不大想搭理。
银环抬头瞧了瞧,大胆地凑近,低声道:“龙君可是在打听灵晔仙尊的下落?”
白虺睁开两条缝儿,“你知道?”
银环摇头。
海面的浪陡然升高,“那你问什么?找抽是不是?”
银环皮子一紧,赶紧道:“但小的知晓有一人知道仙尊的踪迹。”
“谁?”
“剑阁的白藏少侠。”
小白?白虺怀疑地打量银环,“你认识他?”
银环自是不认得白藏,可他不认识自有人认识,见瞒不过白虺,他老实交代道:“是席玉仙君命小的来告诉龙君的。”
“……”这死狐狸该不会一直在偷摸瞧他笑话吧!白虺一个甩尾,将海中打转的渔船送到了岸边,“他还说什么?”
银环小心翼翼道:“他还托小的问龙君一个问题。”
白虺皱眉,“什么问题?”
银环清了清嗓,学着席玉的语气,漫不经心地问道:“我小师叔本已渡过天劫,只差一步便可飞升成神,最后却放弃了,你可知道为何?”
白虺愣住,久久不得回神。
“龙君……哎呀我的娘嘞!”
银环正想唤他,冷不防被窜天而起的巨龙掀翻,摔在小船之上,跌了个七荤八素,等他惊魂归位再看,哪儿还有白虺的身影。
蜃境,云庄。
园中,席玉盖着裘袍歪在素椅上,边剥枇杷边看素月练剑。
忽然,一道传信符忽然浮现在他眼前,他用湿淋淋的指头戳开,看了两眼后轻嘲一笑。
素月收剑问道:“可是银环的复命?”
席玉点头,将传信符挥散,然后朝她招了招手。
素月过来,又问:“信上说什么?”
席玉继续朝她招手,示意她再近些,素月俯身贴近,一只剥好的枇杷凑到唇边,沾了她一嘴的甜。
“……”在席玉潮热的目光中,素月有些不好意思的将枇杷咬进了嘴里。
温热的嘴唇碰到有些发凉的手指,犹如冰底生暗火,个中滋味令两人心旌摇曳。
席玉的声音又轻又低,“银环传信说,白师兄已离开蓬莱。”
素月咽下枇杷,顶着两抹红霞,强自镇定道:“希望他能早日找到青骨,同她团聚。”
“嗯。”席玉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目光流连在她唇边,忽问道:“枇杷甜么?”
素月点头,反问道:“你要吃吗? ”
她正欲伸手去够盘里的枇杷,却被席玉截住,随后便是清香袭身,两相厮磨。
良久,席玉松开她,悄问道:“还吃吗?我给你剥。”
素月沉默片刻,声音有些发哑,“吃。”
席玉轻笑。
蜗冢之中,蜗母的灵力向四周扩散,驱走暮春之凄色,重新萌发生机与春意。
武陵境,武陵派。
当初封元虚闯境被武陵派拦阻,因此大开杀戒,清风掌门殉于封元虚掌下,武陵派包括周檐在内幸存下来的弟子不足三成,且大多重伤。
过后局势大乱,变故频出,以至于殡礼丧祭搁置,直至风波平定,楚绾一回归,药王谷才着手司理。这场大葬整整持续了一个月,直到昨日才结束。
因顾念旧情与同盟之谊,白藏忙前跑后,楚绾一使唤起他来毫不见外,给他累得够呛,不过只要武陵派能重振旗鼓,这点辛劳也算不得什么。
只是,这一个月没回药王谷,不知道少谷主如何了。白藏心头念得紧,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小黄已是少年模样,跟在白藏身后,眼睛直发绿——他想吃鸡。这些日子持斋守戒,差点将他给饿成虎皮。见白藏越走越快,他索性化为黄皮猫,跳到了他肩膀上。
“懒得你。”白藏已习以为常,掏出令牌通过结界,直入谷口。
楚绾一正好出谷,两人照面,楚绾一问:“武陵派的善后事宜都妥当了?”
“妥当了,谷主这是要去哪儿?”
“出诊。”
“……”确定是去出诊,不是去打劫?白藏又问: “去何境何派?”
楚绾一道:“雷泽。”
白藏有些惊讶,“不知是何人病重?”
楚绾一撇起眉毛,“你过问这么多干什么?”这还没上门呢,就管起他来了,真是岂有此理!
白藏见他两眼飘忽,又见他并未带医侍药侍,觉得蹊跷,可又怕将人问恼了,只好把好奇心压下,转问起楚屿芳的情况来。
“那少谷主如何了?”
“还没醒。”提起妹子,楚绾一神情温和不少,“我配了新药方交给嬷嬷,如今时节渐暖,只要按时服用,她很快就能苏醒。”
“当真?”白藏难掩喜色,恨不得立刻飞到楚屿芳身边去。
见他如此,楚绾一也露出笑容,“正好你回来了,帮我好好照看她。”
白藏点头,“谷主放心便是。”
楚绾一自然放心,这些日子白藏的作为他都看在眼里,此人年纪虽小,品行却高,行事也颇为稳重,十分可靠。
且其心地醇厚,坦荡无垢,又被他妹子迷得神魂颠倒,想来也生不出花花肠子,辜负和欺负他妹子的。
最重要的是,白藏是剑阁的人,还是夙重的得意弟子,只要有他在,往后谁想动药王谷都得好好掂量掂量。
真是越看越满意。
楚绾一拍了拍白藏的肩膀,越过他美不滋滋地消失在谷外。
白藏目送他远去,随后对小黄问道:“你说是谁邀他去雷泽的?”
小黄道:“訾藐。”
“你怎么知道?”
“你没看他都快浪出花儿来了?”小黄胡须抖了抖,补道:“按咱们妖兽的说法就是,他发情了。”
“谷主和訾藐仙子?”白藏将两人提溜到一块儿比了比,“总觉怪得很。”
“你管那么多作甚,快走快走,本大爷快饿死了!”趁楚绾一不在,它好去捉几只鸡。
白藏收神,想到心上人,也急急忙忙地入谷,朝若耶溪而去。
苍龙腾云驾雾来到武陵境,直奔药王谷,所过之处白云滚滚,风叶涛涛。
清水镇,一名绿袍道人被吹翻斗笠,眯起眼望向空中。
她身旁的小道童提着裤脚去追那斗笠,结果却跑过了头,被斗笠绊了一跤,摔了个狗啃泥。
小道童也不喊疼,将斗笠捡起来举在头顶,跑到道人面前,将斗笠递给她。
道人接过斗笠盖在自己头上,黑红的异色双瞳对上她殷切地小表情,然后大发慈悲地解开了她肚皮上小兜子的封印,警告道:“这次便罢,下次再敢私藏不干净的东西,封的便是你的嘴了。”
小道童拉开兜子,掏出颗金灿灿的糖果扔进嘴里,然后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走吧。”道人扶了扶斗笠,朝前方一间客栈走去。
小道童跟在她身后,边吃糖边打量她,暗忖道:看来魔神大人今日心情不错,不知道能不能允许她多吃两颗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