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缓缓向大理寺的方向前行。
黎晚音坐在铺着数层被褥的长椅上,手中捏着两个刚出炉的肉馅包子,正满脸痛苦地吞咽。
她实在是有些吃不进去。
昨夜在山上折腾出来的风寒还没好,今日就又在京兆尹府经历了那样一遭,她的头都快痛得炸开了。
她本想直接就去大理寺见姜随珠,祝时桉却坚持用过晚餐再去,两人僵持了半晌,最终各退一步,由岑雨在街边买了两个热包子让她先垫上一口。
她在热腾腾的包子上咬了一口,只咬下了小小的一块包子皮,连里面的肉馅都没能露出来。
祝时桉好听的声音响起:“瞪我?”
黎晚音不想理他,索性连读心技能也一并关了。
他往黎晚音的方向挪动几许,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这包子是岑雨为了答谢你帮他收了个小跟班买的,可与我无关。”
黎晚音长长叹了一口气。
她之前也未想到,同意晏觉加入祝时桉的军营之后,最开心的人竟然会是岑雨。
不过细想一下也不是不能理解。
岑雨作为营中年纪最小的那个,常常被以年纪小为由让他在军营里留守。
方才带着晏觉从京兆尹府出来与等在门外的人汇合时,黎晚音甚至还听到岑雨在心里念叨着,说要带上晏觉两人一起孤立他们所有人。
这包子也算是岑雨的一番心意,于情于理她都得吃下去。
黎晚音将手中那个没拆开的油纸包住的包子递给祝时桉:“将军一路辛苦了,也吃一个垫垫吧。”
祝时桉轻笑一声,也未拆穿她,将包子接过,几下便吃完了。
黎晚音手中的包子只比之前多了两个口子。
祝时桉略感无奈地叹了口气。
大理寺离京兆尹府不远,再这样让她磨下去,恐怕她等下又要借故不吃了。
“我派去大晟的探子传了些消息回来,”祝时桉忽然道,“关于姜随珠的。”
祝时桉的话就停在了这里,没过一会儿果然瞧见黎晚音眼神好奇地直直盯着他。
“等你吃完了同你说。”
黎晚音:“......”
她从长椅的隔层里摸出了自己先前放在车中的果饮,咬一口包子就喝上一口,就着吞咽果饮的工夫就把包子顺了进去。
按理说这样的吃法对身体必然有些损害,但黎晚音每次咬下的包子都很小一块,不大的一个包子硬是被她分成了数十口,若是不让她这样吃,怕是她真的会吃不下去。
稍后去大理寺少不得要消耗许多体力,祝时桉便也就没多说什么。
他开始跟黎晚音讲探子查到的消息。
“姜随珠的家在与大渊接壤的边陲小城里。”祝时桉停顿了片刻,琢磨着该告诉黎晚音多少情报。
“她家里应该是大皇子的忠实拥护者,不知为何于半年前惨遭灭门,”祝时桉回忆着探子呈上来的消息,“那时正好是我们与大晟开战之后的没几天,为此大晟还停战了一天。”
“关于她家的消息被捂得很严,探子也只探得了零星的一点消息。”
“其中有一点最值得怀疑,”祝时桉面色微凝,“派她来大渊做奸细的,是大渊的二皇子,池心舟。”
黎晚音食指轻轻摩挲了两下装果饮的水袋。
她对这件事到是不怎么意外。
作为全书最早出现的奸细,作者虽对姜随珠的描写甚少,黎晚音却也记得十分真切。
她姜家满门是被二皇子派人屠杀的,随后又被二皇子随手赖在了祝时桉身上。
一方面铲除了大渊太子的忠实支持者,一方面又能派她来大渊做他的钉子。
可谓是一举两得。
但黎晚音也没想到祝时桉会把这件事告诉她。
“那她为何要坚称见过咱们二人之后才肯招供?”此时的她理应不知道其中的关窍,她便也只能明知故问。
祝时桉对此事也十分费解,却还是说了他的猜测:“我猜,她应是好奇咱们是如何发现的她的计划,想要当面问个清楚。”
但其实这个理由也仍有些说不通。
大理寺中的酷刑出了名的严苛,哪有人会苦熬着,只为了问个明白心中的疑惑。
好在,他们就快要知道答案了。
马车缓缓在大理寺门前停下。
大理寺卿杜行书早已等在了门前,见祝时桉搀着黎晚音跳下马车,忙带着身后的人上前迎接。
“祝将军,您可来了。”杜行书人还未走到,声音便先传了过来。
两人回过头,均是被杜行书的形象搅得一愣。
杜行书此时身上穿的也还是昨日赴宴时的那身常服,不过才一日的光景,他的唇边就起了一个硕大的疙瘩,胡茬也冒出了许多,整个人看上去状态都不是太好。
两人眼神中的含义过于明显,杜行书苦笑了一声,也不准备硬撑着颜面:“陛下给的时限只有三日,这一日已经过去了,姜随珠还是什么都不肯说......”
他伸手向着大门的方向做了个“请”的动作。
“时间紧迫,咱们边走边说。”
祝时桉理解地搀着黎晚音跟上了杜行书的脚步。
“昨日祝夫人在城北抓到的那批人简直是帮了大忙了,”杜行书边走边回头冲黎晚音笑了一下,“据丁六说,他昨日冒险回去就是为了通知他们转移窝点的。”
“若是真被他们逃了,我三日后就可以告老还乡了。”杜行书露出个苦笑。
黎晚音好奇道:“那个范大人也没招吗?”
杜行书沉默片刻。
这事本不应对外人说,可祝家毕竟是此案中最大的苦主,他也就适当地透露了一点:“招是招了......”
两人看杜行书的表情就知道,此事定不简单。
果然,杜行书紧接着便道:“只是他昨日还攀咬钟相大人,今日就......”
“今日就说是受黎少师指使的,”杜行书啐了一声,“这不是扯呢吗。”
“......”
昨日范元鹏已经被吓成了那个样子,没想到进了大理寺后却能硬生生抗住酷刑。
可见他在二皇子手中确有不小的把柄。
正说着,几人就走到了关押姜随珠的地方。
“到了。”杜行书边说边拉开了铁门。
地牢里的光线极其阴暗,只在审问的刑具旁点着几根蜡烛,如若不是此时已是黑夜,他们少不得还要适应一阵才能看清。
杜行书率先走入,黎晚音与祝时桉紧随其后。
及至铁门被“嘭”的一下关上,黎晚音才看清了这座地牢的真容。
入目是一张摆满了刑具的四方木桌,上面还有几碟吃剩的小菜,负责把守的狱丞正分列大门左右。
里面是漆黑且幽长的一条小路,路的两侧应该就是隔成一个个单独区域的牢房,小路深处还时不时会传出两声哭嚎。
许是为了方便两人进来后便直接进入正题,他们已提前将姜随珠提了出来,此刻正悬在自房梁上垂下来的铁镣上。
杜行书粗声粗气地冷哼一声:“姜随珠,不是要见祝将军和祝夫人吗?他们来了。”
身上满是血迹的姜随珠缓缓抬头,露出了同样血迹斑斑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