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过往,秦姝又对春嬷嬷说道:“说起此事,我倒想起一桩更重要的事。”
她将周旻同意将爹娘灵柩迁出秦氏祖坟的事,对春嬷嬷说了一遍。
春嬷嬷眼圈微红,轻轻叹了口气。
秦姝说道:“等新城建好,嬷嬷便随姝儿住在新城吧?”
既然以后都不会再回锦州,那边的店铺田产,还得留人打理,着实不便。
“我稍后去信,给陈呈大哥和常管事,让他们看着,这几年将我和爹娘的店铺田产处理一下。”
“府里和庄子上的人,愿意来塔拓城的,我会给他们安置住处和营生。”
“不愿来的,给足了银子,请他们自去。”
“那些店铺,如有想接手的,比市价低两成的价格转给他们,也算是一项长长久久的进项。”
不至于失了秦府这份营生,就断了生活的来源。
秦姝还会在锦州留几个人。
以前秦府护院在秦氏族学上学的孩子,她会一直供他们长大成人,直到他们能够自立门户。
原先承诺过养老送终的老人,也会按时给他们发放银子。
至于莫老五他们的家人,以及朱志的兄弟们,自然是全都搬到这边。
她也会在这边开设学堂,断不会耽误了孩子们的课业。
春嬷嬷试探着问道:“那祖宅,也卖掉吗?”
秦姝沉默片刻,轻声说道:“卖了吧。”
以后,他们的家,就在这儿了。
春嬷嬷一边抹着泪,一边说道:“老身很小的时候就到了左家。以前是太太在哪,哪里就是老身的家。小姐若不嫌弃,老身自然是愿意跟着小姐的。”
秦姝心里也有些感慨。
如今季珏的父亲进京补任户部侍郎,季琛跟小杏也搬到了京城。
奶兄在宫里当值。
刘奶嬷如今是禁军统领府的老夫人,自然是要回京城。
以前秦府的老人儿,留在身边的寥寥无几。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每个人终将奔赴自己的人生。
一个月后,阜源也带着戚氏,与部分阜氏族人回了关家寨。
另一部分阜氏族人,留下来准备塔拓城建城事宜。
阜太太温氏以照看阜宅为由留了下来。
一切回归正常。
一切却又与往日不尽相同。
秦姝和阜瑥平日里住在节度府,沐休时会回阜宅住一晚。
偶尔也会将阜太太请到节度府小住几日。
阜太太以往在闺阁中时,也是爱笑爱玩的性子。
在节度府的一次节宴上,阜太太与新任嵇州刺史夫人一拍即合,很快就成了谈得来的好友。
天天你来我往、宴客吃请。
短短几月,人就胖了一圈。
眉心沉淀多年的阴郁也不见了。
除夕宴上,秦姝起身敬酒,却眼前一黑,险些晕倒。
郎中来诊脉,方知已经有了两月身孕。
难怪她近日总是觉得懒怠疲惫。
好在孩儿很是体贴娘亲的辛苦,一个孕期,秦姝除了睡眠多了些,并未耽误吃喝。
次年金秋八月,秦姝顺利诞下一子。
取名阜祺,乳名淳哥儿。
淳哥儿周岁之时,阜瑥带着他回了一趟关家寨。
闻讯赶来的阜源一直迎出了寨子之外。
淳哥儿瞪着一双肖似其父的眼睛,好奇地看着阜源。
阜源激动的老泪纵横,刚要上前去接,淳哥儿已经飞快转身扑进阜瑥怀里。
阜瑥轻轻拍了拍淳哥儿的屁屁,轻声哄道:“淳哥儿,他是祖父。”
淳哥儿才不管这人是谁,搂着阜瑥的脖子,拱着小屁股吱哇乱叫,就是不让阜源抱。
阜源脸色讪讪的,慢慢将手收回,讷讷说道:“孩子还小呢,认生。”
阜瑥忍不住冷笑一声。
淳哥儿自会认人,就没有认生这一说。
小家伙在阜府和节度府,那就是众人的掌心宝。
谁见了不抱一抱?
母亲更是天天带着出去炫耀。
别说嵇州府的官家,便是街上的行商走卒,几乎都认识秦节镇家的小公子。
淳哥儿也不怯生,让抱就抱,大方的很。
偏对自己的亲祖父,不等伸手就避之不及。
都说小孩子眼睛是最干净的,一眼便知是非好坏。
阜瑥这一趟回来,一是给淳哥儿入谱。
再一个,就是让护族神兽见一见淳哥儿。
为了小公子的安全,东平带着护卫们,恨不得将淳哥儿周围罩上一层防护罩。
寸步不离左右。
在阜氏族长的主持下,阜瑥祭告过先祖,将阜祺的名字记入了族谱。
然后带着他,去了山上密室之中。
一进入关着神兽的密室,众人一下子紧张起来。
万一神兽不认小主子,这么点孩子,哪怕是被吓一跳,后果也是很严重的。
所有人如临大敌。
阜瑥将淳哥儿放到地上。
刚放下,淳哥儿就跪到地上,然后手脚并用,刷刷刷朝神兽爬了过去。
那神兽的眼睛睁了开来,紧紧盯着眼前的小不点不放。
阜瑥的心跳瞬间跳到了嗓子眼。
淳哥儿爬到神兽身边,扶着神兽露在外面的獠牙站起身,一把就薅住了神兽的鼻环。
然后借着鼻环,脚踩着神兽的嘴巴就往上爬。
爬了几下爬不上去,淳哥儿开始吭吭哧哧想哭。
然后所有人看到,神兽将它粗糙肥大的舌头,伸到了淳哥儿脚下。
阜瑥心脏又是一阵狂跳,顿时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刚要冲上去,就看到神兽舌头一挑,托着淳哥儿爬上它的鼻子。
淳哥儿坐在神兽的鼻子上,得意的咯咯笑了起来。
奶声奶气的笑声在洞里回荡,让所有人都感觉心神一松,紧张的心绪也情不自禁欢愉起来。
阜瑥悄悄舒了口气。
只要被神兽认可,等淳哥儿再大点,能够对机关术感兴趣,那他就是下一任家主了。
阜瑥抱着淳哥儿出了密室,看到了等在外面的阜源。
阜源一看爷俩,连忙迎了上来,急声问道:“如何?”
阜瑥点了点头。
阜源感慨万千叹道:“那就好,那就好。”
默了默,又轻声问道:“你母亲,她还好吗?”
阜瑥从鼻腔内轻笑一声,“母亲很好,吃得好、睡得好,看上去精神也好了很多。多谢父亲惦念。”
多谢父亲惦念……
阜源神色尴尬:他自己的妻子、自己的儿子。
一个干脆就不回来,一个形同陌路人。
作为丈夫,关心一下妻子,儿子还要感谢他的惦念。
阜源不知道与自己儿子说什么好,想了半天,才说道:“阿婉,戚姨娘,死了。从临北道回来不到一个月,失足从身后悬崖掉了下去……”
阜瑥漠然,“哦”了一声。
至于是失足还是其他原因,阜瑥没兴趣知道,也不想知道。
阜源彻底找不到话可以说了。
如今戚氏死了,阜璟也死了。
别人家都是夫妇一体、妻贤子孝。
唯有他,孤身一人、孑然无依。
再纳个妾,他又提不起兴趣。
他想跟阜瑥商量一下,去嵇州府居住。
却又自恃身份,不好开口。
万一被拒绝……
阜源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心肠硬、主意正。
用感情和血脉、家族或荣耀,根本束缚不了他。
所以,他对儿子提出想去嵇州府居住,被拒绝的可能性很大。
到底,还是有些抹不开面子。
直到阜瑥离开,阜源那句话,也没有问出口。
历经三个月,再次回到临北道。
淳哥儿想娘亲,搂着秦姝不撒手。
秦姝只好将他抱在怀里,腾出一只手处理公务。
王生拿了一封信进来,递给秦姝。
阜瑥见秦姝看完信,神色凝重,连忙问道:“出什么事了?”
秦姝摇摇头,将信递给阜瑥,“是兄长写来的。沈奕两个月前,因为办差不力,被皇上当朝申饬,令其闭门思过一月。”
“沈嫔已经怀孕八个多月,听到消息当即见了红。胎儿太大,胎位不正。挣扎了两天两夜,才把孩子生下来,可惜孩子早已经没了气息。沈嫔血崩,当天晚上人就没了。”
沈嫔发动之时,沈二夫人带着自家准备的产婆请旨进宫,皇上没有恩准。
这两件事看似毫无关联,实则处处透着阴谋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