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周旻正在书房写字时,突然将李佑林叫了过去。
“李燮。”
李佑林连忙拱手一礼,“陛下?”
李佑林到周旻身边后,周旻为李佑林赐名“燮”,以示恩宠。
周旻写完最后一笔,将笔放回笔架,吩咐道:“趁这段时间留在嵇州,你想办法在临北道,建一处赏金楼分堂。”
李佑林震惊:陛下是认真的吗?!
难道这是之前大小姐与陛下商谈的内容?
阜瑥是早就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吗?
他们两人,为何能如此肯定,陛下一定会答应呢?
既然早知道,阜宁舟居然还想跟自己打赌。
幸亏没上他的当,不然,搞不好会输些什么他很难做到的事。
一个大小姐就很难对付,如今再加一个阜宁舟……
陛下难道是因为担心他们两个会生异心?
要不要提醒一下大小姐?
他这边心里正翻江倒海着,周旻挑起眼帘看了他一眼,“怎么,可有何问题?”
李佑林只好拱手一礼道:“臣遵旨。”
周旻眼睛一转,笑道:“至于位置和门面,你去找秦姝商议,让她给你找地方。”
李佑林再次应是。
皇帝提前来到临北道的事需要保密。
秦姝就让阜瑥为周旻做了易容,然后带着他去看了这大半年开垦囤积的良田。
还请他去了自己买下的山岭地。
八月份的山上景致正好。
果蔬飘香,满山遍野的果子、甘薯、南瓜,还有散养的鸡、鸭、鹅,鹿、羊,以及成片成片的猪圈。
地里上一季的土豆已经收入库中,第二季的土豆刚刚种下。
养殖家禽畜类,除了收获各种肉类,这些小动物们的粪便,经过收集、沤肥,明年春天运到地里,一年的收成就又有保障了。
秦姝让山上的庄户杀了一头猪、两只羊,还有一头鹿,几只鸡。
还有新鲜的菌菇和时令菜蔬。
在猪肉做好之后,秦姝将一块炖到软烂鲜香的红烧肉呈到周旻面前,“陛下尝尝看,这猪肉可与陛下以前吃过的有何不同?”
猪肉为贱肉。
除了穷苦百姓会吃,达官显贵很少有人会吃这种又骚又柴的肉。
富贵人家多吃羊肉、鹿肉或野味。
但周旻在边关待过近十年。
边关的将士可不管猪肉贱不贱,有肉吃已经算是难能可贵了。
虽然的确不好吃。
也有人为了掩盖猪肉本身的气味,用各种香料和酱料,来腌制烹煮。
勉强还算能入得了口。
周旻见秦姝极力推荐,只好夹起一小块,放入口中。
这肉已经炖到了火候,入口即化。
没有以前吃的那种骚味,软烂可口、香味浓郁,口齿留香。
周旻惊呆了,“这是猪肉?”
怎么做到的?
秦姝抿嘴一笑道:“如今的临北道,有了甘薯和玉米,几乎家家户户都养猪。小猪仔去了势,原本一年才能出栏的猪仔,如今半年便能长到一二百斤重。”
“而且肉质鲜美,没有以往的怪味。很多不吃羊肉的人,也能接受猪肉的味道。”
她又为周旻盛了一碗玉米排骨汤,放在他面前,“陛下尝尝这个?”
周旻惊讶问道:“玉米不是粮食吗?”
怎么还能做菜?
秦姝微微地笑,示意周旻尝尝看。
这碗汤,汤汁澄澈见底,散发着玉米的浓香。
表层的油花已经被撇去,金黄的玉米、小块的排骨,与方才浓油赤酱的红烧肉截然不同。
采用的是原汁原味的做法。
周旻夹起一粒玉米,放入口中。
玉米裹着汤汁,咬开之后,玉米的甜香和猪肉的香味掺杂在一起,意外的竟十分美味。
还有排骨。
排骨也吸入了玉米的香味,又是另一种风味。
周旻点点头,夸赞道:“不错。”
秦姝笑道:“这些玉米,是在刚刚灌浆时掰下。将猪骨头只放些姜去腥,煮到半熟时放入玉米,炖熟即可。”
“烹制起来非常方便。还有莲藕、白菜、土豆,都可以用猪肉来煮。”
“如今,临北道的府兵和游兵,战时即时集结,闲时种田养殖。”
“不说他们,便是季阳关的将士,每日也都有猪肉炖菜可以吃。”
周旻心里感慨万千:想他在北关那些年,天天风餐露宿。为了赢得将士拥戴,他与将士同甘共苦,很少单独开小灶。
那些日子,真的是苦啊!
冷的时候,那饽饽硬得能当石头用。
咬一口,恨不得硌掉几颗牙。
天天有肉吃?
那是连想都不敢想的事。
别说将士们,就连沈老将军,也不敢说天天有肉吃。
军营的粮草辎重消耗,是一个非常惊人的数字。
府兵和游兵能够实现自给自足,戍守边关的将士目前有五万,多在城外安营扎寨。
且随时需要出征打仗。
只能靠朝廷筹备运送粮草。
单凭着临北道,是没有办法保障这数万人的粮草。
若是再加一个河东道呢?
如今的粮食种类又多了好多种,且都是高产禾稼。
甘薯就不用说了。
土豆一年能种两季,且易于保存。
能做蔬菜,也能当饭食。
若是整个大周,都能像临北道这样,开荒屯田、大力发展畜牧养殖业呢?
大周还会为了筹备粮草发愁吗?
*
一行人回到节度府,沈老将军已经带着几位将士候着。
还将沈渺也一起带了过来。
周旻除去易容、更换衣裳完毕,沈老将军才带着人入内拜见。
未经召见,沈渺没有资格觐见皇上。
沈老将军进了议事厅,沈渺便留在了偏厅。
只是她看起来颇有些魂不守舍,目光不时望向厅外。
等了差不多一个多时辰,才见沈老将军神色讪讪,跟着秦姝朝偏厅方向走了过来。
沈渺连忙站了起来,趁人不备,轻轻撇了撇嘴。
沈老将军面色微红,羞愧难当,“是老夫教子无方,才让老二做下那等错事。还请秦节镇大人大量,宽恕则个。”
又朝沈渺怒喝一声,“过来!”
沈渺悄悄翻了个白眼,磨磨叽叽走到秦姝身前,屈膝福身道:“沈渺,以前对秦节镇多有冒犯,沈渺知错了。”
秦姝笑道:“这话是怎么说的?沈小姐在节度府,一向安分守己。秦姝公务繁忙,对沈小姐指点甚少,倒是有负沈老将军所托。”
沈老将军一个大老粗,不知道该如何向秦姝解释,气得握拳用力捶了捶腿,怒声喝道:“你说,你到底错在哪了?!”
秦姝顿觉有些腻味。
她脸上挂着客套疏离的浅笑,慢悠悠说道:“老将军倒也不必如此。沈小姐做错了事,也该是沈老夫人和沈二夫人管教。”
她疑惑问道:“当初老将军将沈小姐交给秦姝,秦姝未及细问:莫非,两位夫人都在京城?”
沈老将军老脸一红,支支吾吾道:“这,老二媳妇自然是在府中的。”
秦姝道:“看来是秦姝越俎代庖了。只是,恕秦姝冒昧,提醒一句,边关不比京城,民风彪悍,对伦常规矩并不十分看重。”
“大将军府的千金小姐,身份贵重,一言一行皆为世人典范。”
“稍有行差踏错,只怕会被别人误会,落他人口实,坏了姑娘家的名声。”
秦姝微微的笑,“当然了,若沈小姐并无回京的打算,倒也不必过于拘束,还是自在些的好。”
一番话,就差指着鼻子说沈家没规矩,养出来的闺女连伦常规矩都不懂了。
这样的女子,但凡讲究一点的大户人家,也不会聘娶进门。
若沈府还想为沈渺寻个门当户对的婆家,需得严加管教,好好教教她规矩礼数。
偏这些话又说的推心置腹且中肯,让人反驳不上去。
沈渺在节度府做的事,被东平说给了老将军。
沈老将军自觉理亏,更是羞愧难当,连连拱手道:“节镇说的是。老夫这就将渺儿带回去,严加管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