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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婆子住在张家庄,与王家湾是相对的方向。

出了赵家沟往左边是王家湾,往右边就是张家庄。

从赵家沟到张家庄,对比王家湾的距离,要稍微远上二里路。

张婆子跟张大蛤蟆是一个村上的本家,附近几个乡的人有个头痛脑热的不是找张大蛤蟆求药,就是请张婆子做个法事。

张婆子是远近闻名的神婆,但凡随便问个太平乡的小孩,都能说出一二点张婆子的神气来。

赵启达赶到张家庄不过巳时初刻,张婆子正惬意地坐在门口的大树下吃早饭。

“张婆婆才吃饭呢!”

伸手不打笑脸人,赵启达赶紧热情地打招呼。

张婆子把筷子上的花生米丢进嘴里,呷了口酒才道:“哟,这不是赵二狗家老儿子么,今儿个怎么来我这了。”

二狗是村长小名,现在还会大大咧咧叫村长小名的,除了族里的两个古稀之年的叔公,也就是眼前这位了。

赵启达今天是为请人来的,只当没听见,直奔主题:“这不是有事求到婆婆您嘛!您看,我娘把我爹藏了好几年的酒都挖出来了。”

赵启达一鼓作气把酒坛子掀开,酒香味飘出来,张婆子也坐不住了,鞋都没来得及穿,赶紧把酒坛夺过来封上。

“臭小子,这坛子酒就那么点陈香还能入眼,你这么一开还有个什么喝头。”

听到张婆子的话,赵启达表面尴尬不自在,内心却开了花。

如果不这样,怎么能勾得住这老太太,请人的事更是别提了。

这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张婆子有个三不去原则。

第一,不给报酬不去。要请她可以,你需得付得起钱,没有钱也行,用物品代替也可,只要张婆子瞧得上。

第二,欺辱女子之家不去。她一辈子未嫁,深知女子之难。

第三,赵家沟宋家不去。单独列一条出来,可见执念之深了。

这也是村长媳妇让赵启达出门请张婆子到宋家,赵启达深感苦涩的缘由了。

张婆子不进宋家,这在太平乡算是公开的秘密。

张婆子年轻时候,也是远近闻名的利落姑娘,跟年轻时候宋妮,算是太平乡最辣的两朵花。

两人也脾性相投,来往甚密。

因着宋妮的缘故,她往来宋家多了,对温文尔雅的宋泰,也就是宋圆圆的祖父上了心。

结果,就是如今这样,宋泰娶了宋妮,张婆子自梳做了神婆。

“翠花把二狗的珍藏都掏出来了,说吧,是你家谁出事了?不急的话,等我吃完早饭就随你过去。”

张婆子的话把赵启达思绪拉回。

“不是我家想请您。”赵启达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张婆子。

“是宋家。”

“不去!”

张婆子把酒坛子塞回赵启达怀里,又回到桌边吃起了早饭。

“婆婆……”

“你再说我连你一块赶出去。”

赵启达舌头急得在嘴里打了个转。

“婆婆你只说不进宋家,没说不帮宋家人看诊啊!”

“对,我们可以把孩子挪到外边。这样是不是就不违背您的原则了。”

“康哥在的时候,有人告官抓您,还是他跟县老爷帮您写的状纸,还上堂诉讼……”

“行了,又不是我求的他!没有他,我也不会有事。”

张婆子有些气急败坏,但是语气明显有些松动。

“是是是,就是信任您,这不是又来请您了吗?”

赵启达马上打蛇随棍上,把宋圆圆的情况跟张婆子说了一遍。

又道:“您有您的坚持,可稚子无辜,康哥就那么两个孩子,您就当是可怜可怜孩子。”

张婆子把筷子放到桌子上,“要我去可以,宋家我是绝对不会进的。另外这坛子酒我收了,你还得再付一贯钱。办不到你就打哪来的回哪去。”

这老婆子真是敢开口!

他爹那坛子酒虽然不是什么佳酿,可也是花了姐夫两贯钱,又放了快五年。

张婆子居然还要一贯钱,分明就是为难人嘛!

这一贯钱,突然的让赵启达去哪里凑?宋婶现在是绝计不会,也不能拿出这贯钱的。

说白了,张婆子还是不想去宋家。

“宋家昨天遭了贼,拿不出这个钱。”

“哦?是宋妮让你来找我的啊。”

“不是不是。是我娘让我来找您!可是这一贯太多了,我真的拿不出来。”赵启达哭丧着脸。

张婆子跷起二郎腿,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慢条斯理地说道。

“我也没说不能还价啊。”

“真的啊!”

赵启达喜出望外,随即又小心翼翼地问:“那,十,十个铜板行不行?”

“你说多少?”

张婆子望过来,眼神凌厉。

赵启达快哭了。

“婆婆,我钱都给我媳妇了,真的没钱啊。就十八,不,二十,就二十文行不行?”

“小老幺,你成婚多久了?”

张婆子突然发问。

赵启达被这突然一问搞得有点懵,但还是马上回答:“二十五天。”

“哟,果然新婚燕尔,蜜里调油。这一日一日数着呢!”

张婆子的话,让赵启达颇为不好意思。

“你看,你成婚我也没去随个礼,既然你诚心来促成我去宋家这个事,我就当是给你小辈一个面子。”

张婆子突然停下来,眯着眼睛,掐着手指开始算了起来。

“这样,”张婆子睁开眼,“我不多要,就给我二十三文,这趟我就看你的面上跑了。”

赵启达脸上精彩纷呈,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他万分不舍地,从媳妇给他缝制的新荷包里倒出一把铜钱,捡起来一个装到荷包里,剩下的递给张婆子。

张婆子也不客气,直接一把抓了过来。

“到底是年轻好啊,这身上的钱只怕是你们家男人里最多的了。”

“那还不是全都给您了,”赵启达有些恹恹的。

“所以刚才您算那一遭是在算我身上有多少钱吗?”

张婆子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轻轻喝着,掩下嘴角抑制不住的笑意。

“咳咳”张婆子咳嗽两声,故作高深道:“可惜了,还是少算了一枚。”

“您真的能算出来?这也太神了吧!”

赵启达都震惊了,看来张婆子确实是有两把刷子的。

“行了,我收拾下家伙什,咱们这就出发。一天天的,重阳节都不让我老婆子消停。”

张婆子嘟嘟囔囔进屋收拾。

已经初九了吗?那村里今天有得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