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爷用手轻抚着关如玉的肚子,眉眼里竟然浮现出一种慈爱的神情来,关如玉看向三爷,心里不禁泛起一股暖意来。
毕竟这个孩子与三爷、房家没有丝毫的血缘关系!她历经十月怀胎之苦,一朝分娩之痛,才孕育出这个小生命。而在此期间,她已能感受到孩子的每一次胎动,每一个小动作。
身为母亲,她对孩子的感情和心情都是无比真挚且深刻的。那种源自本能的母爱,将让她无法割舍这份骨肉亲情。
然而,三爷却不同。
他是男人,他无法像母亲那样感同身受地体会到那种深刻的情感触动。
更为关键的是,他与关如玉腹中的孩子并无直接的血缘关系。他知晓这个小生命的存在,完全是因为关如玉向他透露的消息。
但是,尽管得知此事时有些意外,但三爷也并未表现出特别强烈的抵触情绪,或产生其他特殊的想法。
当初,三爷和关如玉的心情是一样的,就是把孩子生下来,好好的养在房家,看着它长大成人,就像自己亲生孩子一样。
毕竟,三爷对关如玉的感情,并不是一时兴起,更非单纯的见色起意。
他们两人相识已久,早在关如玉当年还在庆元春,还是一枝红时,他俩就已频繁接触、深入了解,进而接纳彼此。
诚然,最初三爷或许确实为关如玉倾国倾城的美貌所倾倒,但随着时间推移,真正让他为之倾心的,绝不再仅仅局限于外表的美丽。
而是她对三爷有情有义,有始有终。
爱屋及乌,感情上的事也不例外。
自己心爱的女人怀了孩子,即便它不是自己的,三爷对此也并没有多想过什么,他对关如玉的爱,并没有掺杂其他多余的成分。
直到苏大人知晓了这件事后,一切都变了。
现在,皇上又知道了这件事,局面已经不是房子施自己能控制的,他不想事态如此,但他已经无能为力。
房子施轻抚肚子的手突然停下来,他低声叹息了一声。
关如玉问他:“三爷,你有心事?”
房子施看着关如玉的脸,说:“如玉,有件事……我不想跟你讲,但隐瞒你,又是不可能的……”
关如玉噗呲一声笑了:“什么时候,三爷你说话也是这样吞吐呢?让人觉得好笑……”
房子施一脸肃穆:“你听了,就不觉得好笑了……”
关如玉心有疑惑,她又是个急性子,便直接催促说:“三爷快讲,到底是何事?”
房子施从身上掏出了那块玉扳指,将它放在关如玉的手心上。
“这是什么?”她疑惑不解。
房子施轻声说道:“这是皇上戴在手上的玉扳指,他让转交给你,说是你肚子里孩子的信物……”
关如玉脸上的笑容逐渐收敛起来,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慢慢吞噬着一般,最终彻底消失不见。
她缓缓低下头,目光凝视着手中的那枚玉扳指,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复杂而深沉的情感。
她静静地注视着它,一动不动,仿佛时间已经凝固。
房间里一片寂静,只有轻微的呼吸声和偶尔的心跳声交织在一起。
关如玉保持着沉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没有丝毫想要开口说话的迹象。
房子施默默地观察着她,他太了解她了。他能够从她的表情和眼神中读懂她内心的波澜。
他知道,此刻的关如玉感到了意外,那种突如其来的失落感正笼罩着她。
或许,更深处还隐藏着对他深深的失望?
三爷的心情也变得沉重起来,心中戚戚然。他犹豫着,不敢轻易打破这片沉默。
他担心自己的言语会进一步伤害到关如玉,他选择了保持安静,等待着关如玉自己走出这个情绪的旋涡。
过了很久,关如玉抬起头,她轻叹一声:“三爷,事情到底还是向着我最不想看到的态势去了……”
房子施听完,内心竟然有一丝内疚之心。
他内疚自己没有能力控制局面,他希望他爱着的女人能够心愿顺遂,他也希望如此。
但很多时候,事情的发展都是不可控的,人生很多个时刻,也都是事与愿违。
人又能怎么样呢?不还得接受它吗?
因为人没有选择。
房子施低头看了一眼关如玉手中的玉扳指,轻声说道:“如玉,这或许并非坏事,皇上迟早也都会知道这件事,毕竟它的身份太特殊了……
作为父母,我们都希望孩子健康快乐的成长,平安顺利的长大,这是全天下父母的拳拳之心,可是……事情到底还是有美中不足的,再说,这个孩子,它并非普通的孩子,它身上流着的,是皇家的血脉,它生下来,注定会有不一样的命运……”
关如玉轻声又说:“不瞒三爷说,以前,我每天都在为这个孩子的身份担忧,我放不下心来,一想到它的身份,而它又将留在房家,我心里就有一种左右为难之感……
想让它平安健康的长大,养在自己的身边,可转念又想到,它或许,迟早都要离开这里……
这里,毕竟不是它的归宿,但是,却是我关如玉的归宿啊……”
说到这里,关如玉竟然有些凝噎。
房子施抬身又靠近了她,他抬起胳膊将关如玉搂抱在怀中,低声在她耳边呢喃:“你放心,不论怎样,我都将不离不弃你,你留不住孩子,但一定能留住我房子施的心……”
一句话说的关如玉泪眼婆娑,眼泪当即就流了一脸。
房子施又轻轻握住关如玉的手,跟她说:“这是皇上给孩子的信物,一定要收好它。”
关如玉抬起泪眼,看着房子施的眼睛问:“三爷,你刚才说的话是真心的?”
房子施抬起手背,轻轻将关如玉脸颊上的泪水抹去,他看着她有些不安,有些彷徨的眼睛,坚定地说道:“我房子施或许,对别人扯过谎,但对你,我做不到……”
关如玉当即扑到三爷怀里,呜咽着哭了起来,手中的玉扳指也掉到了地上。
三爷却不敢用力紧抱她,唯恐压倒了关如玉肚子里的孩子。
房子施从地上捡起来玉扳指,又放到关如玉手里头,轻声交待着:“非同小可……一定收好。”
三爷走后,关如玉坐在那里,良久未动,她的手上,还握着皇上给孩子的信物。
关如玉一时思绪万千,却也说不清自己又在思虑什么,烦恼些什么,她只觉得,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一点气也透不上来。
蓝玉什么时候进的屋,她也没有察觉。
蓝玉走到她身边,她也看见了姑娘手里握着的东西,她已经猜到,肯定事情有变,不然,姑娘也不会如此这般发呆坐着。
蓝玉说:“姑娘,该去歇息一时了。”
关如玉却摇摇头,说道:“现在却一点困意都没有……”
蓝玉说:“姑娘已经临近分娩期,这个时候,最不能的就是情绪波动……为了肚子里的孩子着想,姑娘也要好好的……”蓝玉已经看到关如玉的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的样子。
关如玉没有接她的话,却转头问她:“蓝玉,你跟我来房家这么久,日夜陪伴相处,你觉得,我对这里的生活满意吗?”
蓝玉有些犹豫,过了一会还是说道:“我不敢无故妄加猜测姑娘的心思……”
关如玉说:“不是无缘无故,我想听听旁观者的看法……你也知道,我们来这里,并没有什么交心之人,外人才会多加揣摩,并不会跟你掏心掏肺的说些真心话……
而你我不一样,我们虽是主仆,也是姐妹,你也是我信任的人……”
话说到这里,蓝玉也不再犹豫,她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
她对着关如玉轻轻说道:“蓝玉认为,姑娘心中,应该还是对这里的生活感到颇为满意的吧......
虽然此地与姑娘往昔所享受的种种待遇相比,确实还差了一些。
想当年在庆元春时,姑娘您可是那儿的一块金字招牌呢!更是妈妈眼中的摇钱树啊,又怎敢对您有丝毫的怠慢呢?给予姑娘的饮食起居、穿戴用度等方面,自然而然都是最上等的了......”
关如玉微微一笑,轻声回应道:“那些个荣华富贵,不过皆是如同过眼云烟一般,转瞬即逝罢了。
人活于这世间,无非就是每日的三餐温饱而已,床铺也仅仅只是供身体休憩之用,衣裳也不过是遮蔽躯体罢了。
人们真正能够去奢望渴求的东西,实际上少之又少啊......”
蓝玉说:“姑娘的心境变化很大,这也正是我想说的,为何我觉得,姑娘是满意在这里的生活的……”
关如玉轻轻地问:“为什么这么说呢?”
蓝玉微微一笑,轻声说道:“在这个地方,姑娘您的内心得到了安宁......
以前在庆元春的时候,尽管姑娘享受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但那并非是姑娘真正渴望的生活方式。
然而,在这里,姑娘的心境变得安稳而平静。我每天都陪伴在姑娘身边,可以从姑娘脸上的神情中感受到这一点......
一个人的内心状态往往会透过面部表情流露出来,而我从姑娘的面容上,能够察觉到你内心的宁静。
这种宁静是无法欺骗他人的,也是我真正想表达的。正因为如此,我觉得姑娘是不会后悔嫁给了房三爷......”
关如玉心里感叹着,却也是一阵唏嘘。
蓝玉这个丫头,何其冰雪聪明,她听到关如玉刚才问她的那个问题,就已经猜到了她内心的矛盾和纠结。
她在困惑,她在质疑,她在思虑。
她离开了庆元春,抛却当初风光无限的生活,甘愿到房家来,给三爷做侧室,到如今这样的生活,原本平静的她,为何会突然之间问起这个问题来呢?
蓝玉已经猜到了,肯定是姑娘的心里起了波澜。
波澜从来都不是凭空而起,肯定是有了什么事情让关如玉心绪不宁。
但无论怎样,蓝玉的回答已经透露了她的内心,她的回答,已经看穿了关如玉的心思。
不管怎样,关如玉还是相信自己的眼光,她以前没看错三爷,以后,也将不会。
到目前为止,她都不曾后悔嫁给了三爷做侧室,虽然她曾经又是多么心气高的一个女人。
关如玉低头把那块玉扳指藏好了。
她本想跟蓝玉说说这块玉扳指的事,其实,她今天一天都心神不定,坐卧难安,并非因为其它,而全是这块玉扳指引起的千头万绪。
然而最终,她并没有将此事告知蓝玉,毕竟她只不过是自己身旁的一名贴身丫鬟而已,实在没必要让她知晓那些令人纠葛难缠之事。
自身所面临的困境,唯有依靠自身去设法承担才行,逃避与埋怨皆无济于事,心不甘情不愿更是无法化解任何难题。
唯有坦然直面。
有时能够豁达一些,去从容应对那些猝不及防之事,亦不失为一种坚韧不屈之表现。
蓝玉出去了,关如玉从袖筒里又将那块玉扳指拿出来,悄悄放在自己鼓出来的肚皮上。
她嘴角上扬,轻声笑了一声,自言自语:“等你生下来,就看你的造化了……”
就在这个时候,关如玉忽然察觉到自己的腹部传来阵阵收缩之感。她不禁低下头去查看,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肚皮正在鼓起一个个小包。
这些鼓包此起彼伏,一会儿这边鼓起来,转眼间又换成那边鼓起来。
她看得入神,心中暗自思忖:难道是肚子里的孩子也感受到了皇上赐予的信物?所以才会在肚子里躁动不安,像拳打脚踢似的?
正当关如玉这样想着的时候,突然间她感觉到下身一阵温热,仿佛有什么东西从里面流淌出来……
紧接着,她的肚子开始剧痛起来。那股疼痛犹如一把锐利的尖刃,瞬间传遍全身……
尽管她的肚子依旧剧痛难忍,但与此同时,她整个人也变得软弱无力,仿佛被这剧烈的疼痛彻底压垮了一般。……
关如玉额头上,脸上,都渗出了密密的汗珠,她浑身没劲,几乎连喊叫的力气都没有。
但这时,无论如何都是要叫人的啊。
关如玉几乎是倾尽全力,喊了一声:“蓝玉……”